1
你知道鬼最怕什么吗。如果你问一百个人,你至少能得到一千种答案。如果你问归策,他一定会抬头,挺起胸膛,瞪着那双像公牛一样的有神的大眼睛,拉着戏腔告诉你:“鬼最怕鬼。”归策是世上最大的鬼,当然,这只限于舞台上。台下,他只是一个人人都能践踏的穷人。
策划一场鬼剧,从人生的第一场戏,到最后一场戏。
惊蛰之际,青黄不接,全世界充满了激动人心的冰冷,冰冷中带着些许暧昧。虽然还不至于把尸体埋在田野里,但到处都是觅食的饥民。人的生命很卑微,有时还不值一碗清汤的薄水冷粥。但比人命更卑微的,是人心——这是世上最宝贵的东西。
皇帝说没有就好,但国家早已名存实亡。所谓达官显贵,就是比计划好的人更精通戏剧之道,你们让我唱歌登场。老百姓刚习惯了几天没有皇帝的生活,又有人称帝,老百姓还没来得及了解这个袁氏皇帝到底哪里神圣,皇帝又不见了。难怪当时很有名的老师说:“伍廷芳”。“北京现有的政府,只能说是一个戏场,大大小小的官僚只能说是一场戏,我们可以看戏,听了戏就不能当真…”这话我一半赞成,现在不知道该听谁的了。蜂巢里没有了蜂王,即使是残暴的蜂王,在愚蠢的蜂心里,总比没有好。但伍廷芳戏剧故事不能当真,归策极不赞成。
归计划是一场戏,当你不知道谁该相信谁的规则时,归计划选择信剧,戏里都是规则,上台几步,下台几步,什么时候哭,什么时候笑,什么时候塞眉毛,什么时候弄眼睛。要相信戏剧,就必须活在戏剧中。戏里不是人,只不过是鬼。
回到计划中的不只是戏剧,而是“九福戏班”班主,虽然年轻,但在戏剧班上很有威信。很遗憾,他不是拐角。在北平城唱成一个角,是有背景的,还是没有背景的,只是一个矫健的背影。角们都唱《六月雪》,唱《霸王别姬》,唱《柳荫记》,北平城人看了这出戏,喜欢在人的悲伤中寻找平衡。鬼戏是个看门狂,鬼戏唱的是驱魔卫道,坐在它下面看戏,哪个不是魔。谁身后藏不住凶恶无辜的鬼魂。这样的易子饮食乱世,活着的都是鬼,死的是人,但是死的人仍然不是鬼?也就是说,活着就是罪。
计划好的九福戏班偏偏专门唱鬼戏。然后,他们只唱鬼戏,唱“钟馗嫁妹”,唱“钟馗捉鬼”。
这几天九福戏班的上座率更低,有时还不到2成。舞台下的突起、蓬松、蘑菇头一般都是齐耳短发,真的扛着大刀把他们一个个切下来,放在窝里蒸、煮、炒、吃、消化、拉,连拉出来的东西都可以喂狗,这样就可以报仇雪恨了。
他们只是在抬举他,他为什嚒会恨他们。难道只是因为他们身上住着恶魔嘛。这么一想,他暗自为自己的意志消沉而懊悔,一出“钟馗嫁妹”就越发起劲了。如前所述,站在舞台上的是这个世界上最大的鬼,他扮演着钟馗、鬼王。
随着鼓声音乐,归计划唱道:“女大应该结婚出嫁,以后不能回家,我只看到轮子和马脚匆匆走过去。”。到了这个时候,归期计划忍不住泪流满面,观众看到泪流满面,拍手叫好。这次也不例外,除了一个人。
一个女人。
她打扮成小姐的时髦模样,梳着两条青翠的粗辫子,仿佛放进油锅里,就会闻到一股香味。归谋在台上吞口吐口水,不时瞄向她苍白冰冷的脸,眼里的泪水凝聚,落到脸上变成了彩色的污水。
她的眼神,很像她——他演鬼戏的妹妹,她在那出鬼戏里,把自己演成了真正的鬼。
散剧后卸妆时,油彩洗了眼睛,归计划对着镜子,里面圆圆的钟馗脸对着他笑,笑着笑着咳嗽,咳嗽,咳嗽了黏糊糊的黄物。
他惊慌失措,镜子里的不是他,而是附在他身上的鬼。鬼戏上演了很久,但归计划认为如果自己真的能看到鬼魂,也许能抓住鬼魂,甚至他自己也成了鬼。
2
第一次站在舞台上唱主角,是在他10岁的时候。他唱的第一出戏是《钟馗嫁妹》。当时他们还没有进入北平,比现在当时的处境更惨淡,好几天都没法吃饭。因此,当附近的房东请他们去歌堂驱鬼,为少爷治病时,老班主一言为定。
当时唱《钟馗》的是另一个叫四旦的孩子,归策只演了一个抬轿子的小子。但是,四旦认为他不适合扮演那种义薄云天辟邪的正道角色。他本来就是个坏流氓,经常欺负戏班里杂耍的妹妹,说长大了就做妾啊。至于正室,当然是北平城的贵女。因为四旦相信自己将来会成为数一数二的“角”。“角”也是归计划的梦想,他觉得四旦不配。
戏开始前,四旦突然不见啦。剧团的人着急地找,可是怎么也找不到。最后在地主家的柴棚里找到了他。这时,四旦在墙角急切地嚼着什么东西,嘴里却弥漫着年糕的甜香。老班主看了看情况,把门拉了出来,把院子拉了出来,拉进后台的小屋里闹了一阵。在老班主眼里,我们是闹鬼,但要做人事!人虽穷,志不可短。尤其不能短到偷主人家的东西。
半小时后,四旦被两位年长的师兄一人拖后腿拖了出来,他的脸在地上摇摇晃晃地画着血迹斑斑的土迹。拖进门口,四旦的脸撞上了高高的门槛,一个又黄又软又黏的东西从他嘴里掉了下来。
他死于纸牌。
当晚的《钟馗》归计划取代了四旦,没想到演了《钟馗》的妹妹,也从原来的女形变成了归计划的亲妹妹。
因为戏时的道具轿子是真正的轿子,所以戏里的新娘不必坐在轿子上,但妹妹却坐得很低。更不可思议的是,主人家挂着白色的灯笼。灯笼上贴着黑色的喜字,就像整个宅邸都成了戏台一样,鬼戏变成了半真半假,看起来像是把鬼魂藏了起来。
归策没有细究,也没有细究的时间。他得意洋洋地装扮成钟馗,带着小鬼们抬着轿子。妹妹在里面哭喊着,没想到轿子被抬到舞台中央的时候拉着帘子看到了他。那双眼睛怨恨着长长的悲伤,但在归策的眼里很难看,却觉得很难看。原来的戏文里没有这个。妹妹学了钟媚儿的戏,怎么这么没出息让她出丑。他从哪里知道,这双眼睛是自己和妹妹的永别。
老班主为了给剧团吃饭,把妹妹卖给了刚死的少爷给鬼妻。戏里除了戏外,钟馗的妹妹真的结婚了。只是老班主也没想到。在这个家里结婚的鬼妻,被用来和少爷同时埋葬——一生谨严的老班主,以为他给妹妹找到了出路,而妹妹却在这里,至少可以吃饭。
老班主因内疚而一病未起,5年后一病又返西,将剧团交给归策。
3
这几天的戏是磕磕绊绊地唱,原本扮演钟媚儿的福禧,靠着自己美丽的身姿,跑到堂里做“相公”水生意。“相公”是什么。北平城著名的八大路地是干什嚒的,“相公”是干什嚒的。但是,在八大胡同里的都是女人,“相公”是比女人更柔软的男人。这真是九福戏班耻辱的大耻辱,如果有老班主,一定会像打四旦一样把他整个吞下去。归策没有老班主的威严和气魄,只能把他赶出剧团置之不理。钟媚儿的角色今后将代替另一位临时演员,于是上座率又低了一些,茶馆老板已经下了最后通牒,看话剧班不保三餐,唱鬼戏的人真是饿死鬼。
最后一幕时,那位代官小姐又来了,依旧站在昨天的位置,依旧不哭,不笑,也不鼓掌,也不摇头,就那样站在树上,眼神紧紧地贴在钟馗上
,仿佛妹妹在花轿里做最后的一瞥。
归籌在台上看着,心在发抖,有一次,好像看到妹妹在台上的轿子里卷着帘子。他这样发呆,差点唱错了歌。
戏结束后,茶房老板下命令把客人赶出去。但是现在没有时间做那样的事,他的眼里只有那个女人的事。他看见她微微地走上讲台,微微地掀开窗帘,微微地走近他,然后微微问道:“你真是捉鬼钟馗吗?”
归籌说:“那是一出戏。”。
这位女士说:“表演得那么好,真的到了钟馗也会相形见绌的。一定能吓死恶鬼们。”。说到这里,“钟馗不是吃鬼的鬼吗?”。
基奇普对那最后一句话感到不协调,但并没有做错什嚒。她的眼神让人感到亲切,当她看着他,甚至听到自己魂飞魄散的声音。于是他问:“小姐,您回先生是不是有什嚒困难?”。
女子听了,低啜泣起来:“我想请主人回去屈尊到寒舍唱一次钟馗捉鬼,就你一个人去好了。”她把嘴贴近他的耳边。“我要抓住真正的幽灵。”
归籌的脸,在油彩下抽搐着,但如果没有被那厚厚的油彩遮住,他一定是一个白脸曹操。可是,他看到女人手中的钱袋,听到里面脆弱的银子磕打,又不禁心动——多么美妙的声音啊,只听得管饱。
他回头看了看在座的人们干巴巴的眼神,和茶馆老板决然的面孔,咬紧牙关说。“让我试试。”接着,他接过女人手中的钱袋,递给一个小鬼扮演的武丑,说:“六旦,我这几天过去,戏棚就交给你了。”
于是,他拿着化妆盒,堂堂正正地挺起胸膛,跟着女人出去了。
钟馗吃鬼,如果世界上全是鬼的话,谁会吃谁呢
4
那个女性叫钟小惠,不是大小姐,而是有钱的年轻夫人。严格来说不是年轻夫人。出生在贫困家庭的她,十八年前,七岁的年纪,为了保护生命,被大房子作为悍妇卖了。因为卖身的约定,祈祷了十八年的年轻丈夫的守夜,十八年后不仅成为自由的身体,婆家也准备了很好的嫁妆。在过去的十八年里,她被幽禁在偏僻的独栋房子里,每天守着牌位为亡夫祈福。眼看就要到期了,这个房子却发生了奇怪的事情。我忍着那个,到了期限就想带着嫁妆远走。可是婆家说,是不是要托她的嫁妆,如果真的闹鬼,那是因为她做了什嚒不干净的事,出了不干净的东西,又没钱又没钱,真的会变成鬼媳妇。
知道了她的身世,更和她亲近了。如果当年他和六旦不一起偷偷把妹妹的遗骸从那所房子的坟墓里挖出来,自己挖个坑另外埋葬,他差点以为钟小惠是自己思念的妹妹。
两个人聊着聊着就到钟小惠家门口了。虽然不是很大的房子,但是构造很讲究。走进门前,钟小惠轻轻挽住归天大红色钟馗的戏袍,望着他威严的钟馗装扮悄悄地说:“我不想把你藏起来,请你来是因为那个鬼是个和鬼戏里出现的钟媚儿一模一样的六七岁的女孩子。一到晚上就在院子里转悠,一边说‘哥哥’……”
回小费只是觉得身体像吸满了水的海绵,沉甸甸的,轻飘飘的,全身的力气都跑得无影无踪。
钟小惠似乎没有注意到他的异变,接着说:“我在想钟媚儿的哥哥是不是钟馗,在这里,我开始寻找演鬼戏的戏剧团,以便找到你,你是最入神的。”
那句恭维话丝毫没有成为回家的喜悦。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进院子的,又是怎么坐在梳妆台前的。迷迷糊糊地补妆的时候,从镜子里看到了四旦,他才十一、两岁,总觉得有点幼稚。他嘴里不停地嚼着说:“好兄弟,你知道我饿了,特意偷了一块饼给我吃,好好的,不让小妹妹做妾,做正妻,等我成了角就给你荣华,哈哈,我知道的你最在意的就是她!”!
突然,镜中的四旦脸剧烈扭曲,那面成了一道充满怨恨的曲线,他痛苦地呻吟着,鼓着一张塞满年糕的嘴,“和尚!没偷!不是我偷的!不是小偷!”于是他就再也无云了,把脸上的油画弄得破烂不堪眉间皱起了皱纹。最后,绝望地从镜子里看着归家,嘴唇扭动着,慢慢地挤出了一个年糕。
因为四旦从镜子里消失了,所以归籌突然把眉毛吊起来了。像是下定决心一样把脸靠近,肘部贴在梳妆台上,一点点地修理。不由得,在肘下滑了一跤,桌上落着一块湿漉漉的小年糕,抬起眼睛,镜子里映出一个红色的影子。
钟小惠推门进来,拿着手帕捏起那块饼来,柔声说:“难道我做的饼不好吃吗主人怎么又吐了?”
归籌看着梳妆台旁边的小碟子里盛着的年糕,僵硬地笑了。“开始打鬼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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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归籌第二次将戏剧演绎成现实。第一次,他把“钟馗嫁妹”妹妹送进坟墓;这次,他会把“钟馗捉鬼”妹妹当做剧中的小鬼吃掉吗
这时,院内一阵窸窣,钟小惠脸上的肌肉立刻紧紧绷在一起,她推了推归筹,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