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我已经记不太清了。那已经是一个月前的事了。那天中午放学后，我夹着教案不慌不忙地跟在这些小学生后面，经过一层长长的走廊，他们花丛绿地涌向明亮的大楼入口，我拐进了那空气中弥漫着霉味的办公室。
我打开门的时候，石美坐在自己的桌子前，散落在眼前摊开笔记本，看起来像是在批改作业，但她的表情有点奇怪。那是一种恍惚的表情，她低下头，好像在想什么，好像在回味什么。
看到房间里没有其他同事，我怯懦地走近，想给她一个不经意的吻。我们过了三个月，一有机会，我就把嘴热烈地凑在一起，就像我的学生们对着美味的冰淇淋做的一样。
但是这次的石美没有什么反应，她好像陷入了什么沉思而无法自拔。晚了几秒钟，她慢慢抬起头，对我说。
“真奇怪。”
她皱着眉头，一种说不出的迷惑蒙住了脸，声音也很小。
“奇怪？有什么好笑的？”我问她。
她抓住桌上的作文本递给我。
“这是我们班一个叫‘孟磊’的男生写的作文，我很害怕。”
我不小心接过笔记本，嘴上已经在笑她了。“3年级小学生写的作文吓到你了吗？啧啧，你真的起不来了”。
“你自己看，他写他的房子……，写得跟真的一样。”她仰着头，虚弱地看着我，说，“我还没见过写这种作文的学生，吓了我一跳。”她搓着胳膊，仿佛现在是一个寒冷的冬天。
我扫了一下手里的作文，把笔记本掉在桌子上，用鼻子笑的声音和笔记本在桌子上敲的声音重叠在一起。
“孩子胡说八道，他几岁，你几岁，你要是真相信他，你的智商也成问题了。”
她迟疑地看着我，好像在想我的话是否正确，我拉着她的胳膊，说：“走吧，去吃饭吧。”。
那天我带她去了肯德基。她对那篇奇怪的作文仍然很用心。她说她不太相信其中所写的内容，但她打算近期去那孩子家拜访。她吸了可乐，带着教师的责任感对我说：
“我要提醒这位家长照顾好孩子，不要让他看鬼片，现在的孩子喜欢看它。日本的，韩国的，真的没有好处。写作文也太咄咄逼人了，这样不行。”。
两周后，她还是去了一个叫“孟磊”的孩子家，但我很快去了那所房子之后，发现她有些变化。
变化就像种子在黑暗的土壤中发芽一样。
这个变化别人未必会注意到，但我很清楚，她对我渐渐冷淡起来，我觉得她越来越不像原来的她了，换句话说，她好像换了个人，行踪也变得秘密起来。
这个我理解不了。我问了石美，她当然不承认，一脸不愉快地斥责我是个疑神疑鬼，后来干脆避开我。为什么突然变成这样，我温柔可爱的孩子石美？有的天正上课，当我为学生设定作文题目时，我突然想起那天的作文，就像闪电划破了我的头顶，我停下了课，仔细回忆其中的段落，一瞬间，我毛骨悚然。
我突然意识到，那孩子写的，可能都是真的。
这个想法使我全身爬满了可怕的鸡皮疙瘩。
2
我在石美的桌子上找过那篇作文，再也找不到了。我下定决心去找那个孩子，问他那篇作文去哪里了。他一脸茫然，仿佛在梦中被吵醒了。
“哪篇作文？”
“我是说你家的门关着的房间。”
“你不是数学老师吗？”
“那嚒多废话，快说。”我绷紧了脸，表情严肃。
他垂下眼皮，随即对我露出和蔼可亲的微笑，两颗虎牙像小动物一样慢慢地冒了出来。“我撕了，早就把飞机给撕啦。”
“那你就说说你在作文里写的东西吧。”
“不行，”他迟疑地摇摇头。就像被俘的儿童团员一样，“爸爸说，我再胡说，他就会杀了我。”。
他无辜地看着我，怯生生地说。王老师你不认识我父亲，他真的会杀了我的。
说完，他环顾左右，小声补充说：“爸爸说，以后不许再对任何人胡言乱语了，那是我们家的秘密。”。
3
那篇作文的题目好像是“告诉你秘密”，但遗憾的是关于那个内容，我只想了大概。
那有点像幼稚的鬼故事。作文中写着一个叫“孟磊”的孩子。他们家有一个神秘的房间。这间屋子从记忆中锁着门，房门是暗红色的，颜色像血豆腐，门很坚固，强调使用的是暗钥匙。我从没见过这嚒多年被打开过，半夜从门里传来奇怪的声音。那声音尖细的，还很曲折，像是有人在里面演戏。有一次，那是一个黄昏，他在阳台上玩耍，偶然回头一看，一个穿着红色衣服的女人从那扇关着的门走了出来，消失在轻飘飘雪白的墙壁里，一瞬间的事，他揉着眼睛，以为是幻觉，但过了一会儿，透过阳台的玻璃窗他看到那个红色的女人出现在楼下，慢慢地走在水泥铺成的小路上，走进遛狗前的年轻女性的身体里……。
那天晚上，我躺在那张单人床上，眼前的虚空冒烟，都是我吸的。我的脑海中浮现出如此可怕的景象。
石美在小区的道路上咯嗒咯嗒地走着……她按了某家的防盗门……那个叫孟磊的男孩来开门……孟磊父亲（或母亲）认真地拿来了水果……石美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和监护人说话偶尔会做手势……那扇暗红色的门在她的背后……石美的话还在继续，家长不由得点头，露出和蔼可亲的笑容……从被关上的门上渐渐出现了女性的身影，就像尸体浮出水面一样…。女性完全摆脱了那扇门，在黑暗的灯光下无言地朝着石美走去…。对话还在继续，石美拿起桌上的纸杯喝了口水……女性已经悄悄地站在石美的后面，长发凌乱地垂下来，遮住那张毫无血色的脸……石美放下杯子，微笑着和对面的家长继续说些什么……后面的女人慢慢地弯下腰头扎在石美的背上，然后一点点地爬到她的身上，直到完全藏起来为止……。
在石美的身体里，也许已经不是我所熟悉的那个女孩的灵魂了……。
我打了石美的电话。
“你去过那孩子家，看到那扇总是锁着的门吗？”
吸，吸，她突然笑了起来，好像有什么东西卡在她的喉咙里。
“不存在那样的房间，是那个学生胡说八道的，他家和其他学生家没什么两样。”
说完她马上挂断了电话。百叶窗的声音嘟嘟囔囔地响着，像绵延的水滴一样沿着我的耳道注入我的身体，在心脏附近漂浮着轻轻飘动的怀疑。
我闭上眼睛，床上的海绵床垫软软的，渐渐模糊了。我先看石美，我的眼睛像箭一样穿透了她的身体外壳，我看到一个脸惨淡的红衣女人坐在石美的身体里，她也像感觉到我在看着她一样，慢慢抬起头，对着我的眼睛发出嘶哑的笑声。
这个夜晚的梦想，都是她。
4
放学后，我把那个孩子叫到了我的办公室。我先让他站在墙边，他撅着嘴问我，因为什么王老师，我骂他，不说话，想自己去。
我坐在桌前，坐在一张假形状的试卷上，做同样事情的人们纷纷消失了，我叫他过来，请他过来。
他走过来，像小狗一样抬起头看着我。
我说：“老师还是知道你那篇作文的事，你为什么说谎说你家有那样的房间，为什么不说有，你是想骗老师吗，石老师教过你写作文吗，有吗？”
他突然理路井然起来。“我没有说谎，我的作文都很用心。”。
“你还不说实话吗？”我敲了敲桌子。“石老师已经去你家了，你的谎言还能站得住吗？”
他搔了搔头，露出莫名其妙的表情。“嗯，石老师去我家了，所以我的谎言，不，我的实话才站得住脚，她问我爸爸那个房间的事，我爸爸都跟她说了，还开门让她进来，那是我第一次看到我爸爸开着那个门，难道，她是你。”没有说吗？”
我惊呆了，怎嚒又是一个完全不同的借口。
“她为什么要告诉我？”我愤怒地瞪了他一眼。
“她不是你女朋友吗？”他笑嘻嘻地看着我。
我不能说话了。
现在的孩子，完全治不好。
5
我开始对不知道在哪里的神秘房间感兴趣。为什么会有，却说没有石美。为什么她看到了，却对我持否定态度。那个房间里存在着虚幻的幽灵，她夺取了石美的身体吗。
如果那个房间真的存在，为什么多年不锁着看天空，一定隐藏着某个大秘密。那么为什么孟磊的父亲擅自为石美开门呢？
怎么也说不通。
躺在床上，我一个接一个地抽着烟，让想象中的翅膀随着上升的烟圈一起升高。
我仔细回想了孟磊对我说的每一句话，突然，我的脑海里有点亮了，就像你伸手走在五根手指看不见的马路上，突然从正面一盏车灯猛烈地照着，四个下面一片雪花。我突然意识到那个孩子的话有问题，但我一直没有注意。
他从未提起过他的母亲。他一直都是“我父亲”“我父亲”的，但“我母亲”从未出现过。
这一发现瞬间把我的思想引向黑暗潮湿的角落。
我记得我在一本杂志上看过一本小说。上面写着男人杀了妻子，把尸体堆在墙上。
那么，那个神秘的房间，那个整天关着门的房间，能进入那个人身体的女人……
天啊，这真可怕，这是，我慌忙收集想象的翅膀，把被子抬起来盖在头上。
6
“妈妈呢？”
“你在问我妈妈什么？”
“老师问你话，不要问为什么。”
“我爸说我妈两岁的时候离家出走出国啦。”
“外国？哪个国家？”
“是外国。”
“你对妈妈还有印象吗？”
“不好意思，没有吧。”
7
我决定澄清这件事。突破口当然是他。他，10岁，我，28岁，优势明显。
我采取的是当时皇军对付共产党员的办法，软硬兼施，最终目的：我要拿到那个房间的钥匙。
好的，我打开那扇门，亲眼看看。
皇军有一张代金券，我一脸平静地享受着春天的风化雨，对他很亲切。笨手笨脚，我也料到这一招不管用，孩子都贪得无厌，吃不了兜着走。
那就只有死了。我开始折磨他的肉体和精神，我每天带小兔子去办公室做题，天黑后才能回家，我让他明白在一个地方，一个人决不能得罪有权管他的人，这是人生的必修课。
他还很明智，知道这个道理，第二天，他说愿意和我合作。
两天后，他给我看了两把钥匙。他把这两把钥匙叮当一声撞上，骄傲地指着我，这个大的是打开了防盗门，小的是打开了那个神秘的房间，他说，这是从他父亲的皮带上取下来的。
我摸摸他的头，“干得好”。
“今晚你可以去我家，”他兴致勃勃地说。“我听了爸爸的电话，约他晚上打麻将，应该不在家。”。
他告诉我他家的地址，最后叮嘱我，下楼先看阳台上的灯，那是他的暗号，如果灯亮着，说明他爸爸不在，可以放心开门。我再次摸了摸他的头，“很好”。
把他赶出去，我舒服地靠在椅背上，发呆，那扇门被我慢慢打开，那房间像多情的少女，向我敞开着身体。
8
其实，到了这一分钟，我感觉我已经忘记了最初的动机，沉迷于一件事，成了魔，我只想一心一意地打开那扇门。
那天晚上，不，应该说是黎明吧，我打了出租车去了城市的北郊。我到那个小区的时候看了看表，正好两点。
这是一座高档楼房，都是飞层住宅，没想到兔崽子家这么有钱。借着洗过的皎洁月光，我没费多大力气就找到了那座大楼。阳台上的灯光还是亮着的，检查了一下门牌号，我拿出那把防盗门的钥匙慢慢地插入钥匙孔，清脆的声音伴随着门弹出。
客厅里没有开灯，一些家具和电器在黑暗中显得形影不离，我悄悄地走了进去，心里充满了兴奋和紧张的感觉。
我摸索着走了进去，这时，黑暗中的长沙发上，有一个人慢慢地坐着。
我的发根爆炸了，有一种转身逃跑的冲动。
“王老师。”他说。是脆脆的童声。
我松了一口气，可以说心就此回到了原来的位置。“那个房间在哪里？”
他伸出手指了指一个方向，我望过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