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皮日记

楔子

图书馆的顶层，一片寂静。

脚步声在木质的地板上响起，空旷的[文]大厅里能依稀分辨出回音。古籍室的[章]玻璃门反射着夕陽金色的光辉，我穿[来]过大厅，推开了那扇有些沉重的玻璃[自]门。

门口的换书台后面坐着一个头发花白[i]的图书管理员，鼻梁上架着一副大大[a]的老花镜遮住了半张脸。他低着头专[m]心地看着一本书页发黄的旧书，见有[k]人进来，微微抬起了头。

我把刘老师给我的提书单递了过去。[.]

“老师，组胚细胞培养实验室的刘海[c]新副教授预约的那本《中世纪的医学[n]与巫术》。”

他接过书单，凑到眼睛前仔仔细细看[恐]了看，然后起身慢悠悠地向里面密集[怖]的书架踱去。

“跟我来。”

转过书架，我看到了同学孙浩鹏的身[鬼]影，他正在认真地掸书架上的灰尘。[故]孙浩鹏在图书馆做一份兼职，我朝他[事]微微一笑，算是打过招呼。

我的视线从结实的红木书架上一排排[文]古旧的书籍上扫过，定格在一本厚厚[章]的皮革包裹的书上，那种皮革的质地[来]和光泽把我的脚步引了过去。古时候[自]的人对书还真是珍爱，用皮革来装裱[i]书籍。趁着老图书管理员背向我提书[a]的空当，我情不自禁地用食指划过那[m]本书的书脊上那一串烫金的英文字母[k]：Human Anatomy。

孙浩鹏抛向我的眼神中带着几分惊讶[.]。图书管理员找出了那本厚厚的英文[c]版《中世纪的医学与巫术》，按照程[n]序装到古籍室的专用纸袋中，外面又[恐]用旧报纸包好。我礼貌地双手接过，[怖]微笑着说了声谢谢。

意外的开始

我在刘海新副教授的实验室里做实验[鬼]。

刘老师是个十分精明强干的人，早些[故]年他在英国留学，年纪不过三十五六[事]岁就发表了不少关于细胞培养的科研[文]成果，在这所医科大学里当上副教授[章]。能成为他的学生，这是我的荣幸。[来]他待在实验室的时候有一种近乎疯狂[自]的执著，有时候连着几天几夜不合眼[i]。在他的手下做实验时刻被他的勤奋[a]感染着，当然，还有莫大的压力。

今天的陽光出奇的灿烂，我在去实验[m]室的路上遇到了孙浩鹏。

“早上好。”我朝他一笑，算是打过[k]招呼。

“早。”

他停住了脚步。

“顾宁，你昨天在古籍室摸的那本书[.]……”

“怎么了？”那不过是本古旧的书罢[c]了。

Human Anatomy——人体解剖学。

我只是觉得那本书与众不同，当然，[n]我知道，按照规定，拿古籍是要戴手[恐]套的，他不会是因为我没戴手套要告[怖]发我吧。

“没什么，只不过是那本书比较特别[鬼]。”

我又想起了那略显沧桑的皮质封面和[故]那一串褪了色的烫金英文字母。

“我也觉得，那本书有些与众不同。[事]”

“听说，那本书的封皮是用人皮装裱[文]的。”

“人皮？”

科研楼的楼道里弥漫着各种药物的味[章]道，每天，都有一批狂热的科研人员[来]不分白昼黑夜地蹲在实验室里做实验[自]。我推开门的时候，刘老师正在拿着[i]夹子记离心器里的数据。隔着恒温箱[a]的玻璃，可以看到培养皿里的皮肤细[m]胞又繁殖了不少。

我把双手消了消毒，戴上PED的高[k]塑手套，小心翼翼地用镊子夹起一块[.]三厘米见方的皮肤，薄薄的一层细胞[c]是半透明的。

这只是块小鼠的腹部上皮，我却立刻[n]想到了孙浩鹏口中的人皮解剖书。

“顾宁，你怎么了？”刘老师拿下口[恐]罩，走了过来。

“哦，皮肤，刘老师，古籍室里的那[怖]本解剖书是人皮做的封面吗？”

“你说古籍室啊，好像是有一本人皮[鬼]的解剖书，是上个世纪一个英国的传[故]教士带过来的，他去世后这本书就留[事]在了这里。我们的学校以前是一所教[文]会学校，所以现在古籍室里有好多上[章]个世纪留传下来的国外的书籍。昨天[来]我让你去借的那本就是。”刘老师随[自]意答道。

《中世纪的医学与巫术》。

“刘老师搞的是最前沿的科研，为什[i]么会借这本书呢？”我半开玩笑地说[a]出了心中的疑问。

他微微笑了笑：“有时候，我们不仅[m]要往前走，也要回头看，其实我们能[k]从古人对医学史的记载中发现许多对[.]现在的工作有用的信息。”

走出实验室，我揉了揉发胀的太陽穴[c]，刨去中午和下午各半个小时的吃饭[n]时间，一直站在实验台前盯着数据表[恐]看，这是种高强度的工作，怪不得有[怖]的科学家会四十岁就得过劳死。周末[鬼]就在紧张的实验中溜走了，星期一还[故]有化学的实验，也就是说今天晚上要[事]写预习实验报告。我去一教楼找了个[文]安静的自习室，打开包想找出化学书[章]。每天紧凑的生活让我学会了安排时[来]间，我的包里通常会装好一整天要用[自]的材料。

可是今天似乎是出了点差错，我从包[i]里掏出的不是化学书，而是一本皮质[a]封面的笔记本。看来是累得不轻，竟[m]然拿错了包。我用的手提包是我们细[k]胞培养实验室人手一个的包，但平日[.]里他们好像不怎么用，只有我在用。[c]今天会是谁也用这个包呢？下次我应[n]该在包上写上名字。

笔记本看起来十分陈旧，皮质的封面[恐]是拼接起来的，并不是一整块，封面[怖]有些扭曲，右下角的一块扭曲得最为[鬼]严重，并且颜色也十分浅。怀着好奇[故]我打开笔记本，扉页上是几个苍劲有[事]力的美工笔写的蓝黑的字——我愿意[文]用我的皮，来封存我全部的记忆。

我应该立即把手里的东西扔掉，可是[章]事实上，我像是被某种神奇的力量所[来]吸引，不由自主地翻开了这本日记的[自]第一页，接着，是第二页，第三页…[i]…

这是一个叫郑申的人写的日记，从他[a]的日记中，得知以前他是这所大学的[m]老师，并且，他陷入了对于某件事情[k]的痴迷之中。我坐在椅子上，静静地[.]看着一个与我毫不相干的人五十年前[c]的日记，思维也陷入了他痛苦的挣扎[n]之中，他想要摆脱对于那件事的探求[恐]，却已深陷其中不能自拔。

半本五十年前的日记

1958年12月28日

我无法忘掉白天出现的那本日记。原[怖]来我只知道图书馆有一本人皮的人体[鬼]解剖书，可是我没有想到竟然有人拿[故]自己的皮来装裱自己的日记。那句话[事]深深印在我的脑子里——我愿意用我[文]的皮，来封存我所有的记忆。那肯定[章]是个疯狂的人……

1959年1月3日

我的心里还在惦记着那本人皮日记的[来]事情。为什么老是在想着它？它就像[自]一个咒语，在我拼命想要忘记它的时[i]候立马跳出来提醒我它就在那儿。今[a]天去图书馆查了查有关人皮书的事，[m]意外发现中世纪欧洲的贵族们用人皮[k]装裱书籍蔚然成风，他们认为人皮装[.]裱的书籍是极具收藏价值的珍贵书籍[c]，并且他们还会用自己的皮来装裱书[n]籍，或者制成其他的东西作为纪念品[恐]保留下来。在那个时候居然会有这种[怖]时尚，真是不能够理解。

1959年1月5日

今天上人体解剖实习课的第一步就是[鬼]下人皮。当我右手锋利的解剖刀划下[故]解剖台上的标本的时候，我突然觉得[事]，或许用人皮来包裹日记本真的是个[文]不错的主意。包书的封皮可以用羊皮[章]、牛皮，为什么不能用人皮呢？想着[来]想着，我的心竟然不由自主地激动起[自]来。不过做好一张人皮的封面似乎并[i]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就像用动物的[a]皮一样，一定也要经过好多道的工序[m]，说不定更为复杂。

……

1959年2月3日

到底问题出在哪儿呢？解剖室里下的[k]皮，做出的封面效果似乎都不太成功[.]。还有我应该小心一点，今天差点儿[c]被人发现了。

1959年5月27日

我细细端详了那本人皮日记，突然发[n]现，原来，里面隐藏了一个更大的秘[恐]密……

我一口气读到这里，正想知道郑申所[怖]说的那个“更大的秘密”是什么，却[鬼]失望地发现这本日记只到这里，后面[故]的部分被人有意撕掉了，我拿到手里[事]的只是半本。我的心久久不能平静，[文]这本意外飞来的日记似乎把我带进了[章]某种怪圈。五十年前，一本神秘的人[来]皮日记把一个叫郑申的人拖到了常人[自]无法理解的对于人皮封面制作的痴迷[i]当中。从他的日记里我无时无刻不在[a]感受着他内心的挣扎与矛盾，也感受[m]着他对于这样一件与众不同的事情的[k]痴迷和超乎常人的执著。

人皮日记的秘密到底是什么？

当我躺在床上彻夜难眠想着这个问题[.]的时候，我知道，我跟郑申一样，由[c]于一本意外的人皮日记陷入了某个怪[n]圈。一团迷雾包围着你，让你理不出[恐]头绪，越想越乱，一个头变成两个大[怖]。

我大可以把这本莫名其妙出现的所谓[鬼]的人皮日记扔到一边去不管不问，反[故]正这又不是我的日记我的皮，可是我[事]发现我根本办不到。人的好奇心和求[文]知欲是无穷的，它推动了人类社会的[章]进步，而在另一些时候，它也会把你[来]推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一个传说关于玛格丽特

平静的校园在发现一具女生的尸体后[自]变得不平静起来。

早上，一个晨练的同学在一棵松树下[i]发现了一个护理系女生的尸体，她的[a]表情极其诡异，由于恐惧而扭曲变形[m]。那个叫梁静的女生是孙浩鹏的女朋[k]友，他们经常在报告厅后的草坪上约[.]会，是学校里公认的一对模范恋人。[c]梁静躺在树下，皮肤由于失血而显得[n]惨白，当警察把她的尸体翻过来以后[恐]，在场的所有人都惊恐地瞪大了双眼[怖]——那个女生的背部皮肤被整块剥去[鬼]了，剩下血肉模糊的一片，她的血把[故]身下的泥土染成摄人心魄的红色。

人皮。

会不会跟那本人皮日记有关？

会有什么人杀人的手法那么变态呢？[事]

我的心被狠狠地抽了一下，隐约感觉[文]到，梁静的死似乎跟人皮书有关。

只不过半天的时间，梁静的死给整个[章]校园带来的冲击不亚于广州发现禽流[来]感病人时北京市民的反应。关于她的[自]死因，那些无聊的人给予了种种猜测[i]，并且越猜越离谱，连四五十年前校[a]园里自杀的人都扯了进去，并且还说[m]得有板有眼。依照我来看，他们不过[k]是由于在平静的生活享受得有些乏味[.]，所以才想拼命找些不平静的事情来[c]调节一下自己乏味的生活罢了，而梁[n]静的死恰好为他们提供了一个良好的[恐]谈资。不管是走过教学楼还是食堂，[怖]都能依稀听到梁静的名字。在我的印[鬼]象里，梁静正如她的名字一样，是个[故]喜欢安静的人，所以她会和沉默寡言[事]的孙浩鹏在一起。她是那种扎在人堆[文]里你绝对分辨不出来的普通女生，我[章]想不出凶手会用一个什么样的理由去[来]杀她。

傍晚时候路过报告厅，孙浩鹏坐在草[自]坪上黯然神伤，两只眼睛盯着绿油油[i]的草地，目光有些呆滞。走近了，我[a]才发现他的脸上挂着泪痕。孙浩鹏一[m]向是个坚强的人，轻易不会在别人的[k]面前表露自己的情感，看来梁静的死[.]给他的打击真的很大。

我是个不太会安慰别人的人，可是不[c]管怎么说他都是我的同学，说两句安[n]慰的话还是应该的吧。况且，我对他[恐]还有梁静的印象都还不错。

走到他的身边，原来想起的寥寥可数[怖]的几句话又咽了回去，所以只是静静[鬼]地立在那儿，我确实没有安慰别人的[故]天赋。

他抬起头，看了我一眼旋即又低了下[事]去，满目的忧伤毫不掩饰地流泻出来[文]，连着周围的空气也都有了忧伤的味[章]道。

“孙浩鹏，你不要太伤心了。”

“我没有料到……会发生这样的事情[来]，小静素来不跟别人有什么过节的…[自]…或许真的像他们说的那样。”他说[i]话都有些哽咽。

“他们说的？不会就是四五十年前那[a]个自杀的人吧？你怎么会信这种话，[m]就算是闹鬼，也早闹了，不用等到现[k]在。”

“他们说，是关于一本人皮日记。”

我的心猛然收紧，人皮日记？

他低声说起了一个传说。

“……传说在校园的某个秘密的角落[.]里，有一本人皮日记，那本日记是一[c]个世纪以前一个叫玛格丽特的英国女[n]孩的，她跟随当医生的父亲来到中国[恐]，但是她在英国的未婚夫跟别人结了[怖]婚，玛格丽特受不了这种打击就自杀[鬼]身亡了。她死后，她的父亲按照她的[故]遗书用她的皮肤装裱了她的日记，本[事]来这本日记要带回英国送到她的未婚[文]夫手里，可是由于种种原因这本日记[章]留在了这所当时的教会学校。那本人[来]皮日记带着玛格丽特的怨念隐藏在某[自]个角落，没人知道这本日记在什么地[i]方，不过每次这本日记出现的时候，[a]都会有人为此受到诅咒，付出代价。[m]”

“付出代价，是指有人死亡吗？”

他点点头，接着说道——

“前些日子，不知怎么了，小静突然[k]跟我说起人皮日记的事情，女生间经[.]常会流传这样那样的传说，我当时并[c]没有在意，还跟她开玩笑说人皮包裹[n]的日记肯定是让人过目难忘的。她还[恐]神秘兮兮地跟我说，每隔一段时间就[怖]会有人付出代价，因为据说那本日记[鬼]的皮不是传统的死皮，它需要活的细[故]胞的给养，现在还在一直生长着。几[事]天前我们还拿那本传说中的人皮日记[文]的事情开玩笑，可是现在她……”

孙浩鹏的神情又黯淡了下去，他口中[章]的“人皮日记”四个字敲进了我的心[来]里。我该不该跟他说，我的手中有一[自]本人皮日记，可是那本日记是一个名[i]字叫做郑申的人的，并不是玛格丽特[a]。

我试探着问了一句：“你知道以前因[m]为那本玛格丽特的人皮日记有什么人[k]被诅咒吗？”

“小静近来对玛格丽特日记的事情好[.]像特别地着迷，似乎知道好多有关联[c]的信息，听说那是四五十年前的事情[n]，当时那本日记又出现了，一个姓郑[恐]的学生受到了诅咒，行为异常，疯狂[怖]爱上了制作人皮书，他把解剖室的标[鬼]本的皮肤拿出去做人皮书的封面，还[故]妄图伤害一个同学，由于被发现受不[事]了打击就自杀了，据说是精神已经失[文]常了。”

“姓郑？是不是叫做郑申啊？”

“好像是这个名字。”

原来，真的有一个叫做郑申的人，那[章]么说来，那本日记是真的。

行为异常的人

“你的手怎么了？”

刘老师问我。

“没什么，上解剖课的时候不小心，[来]被解剖刀划了。”

我是够不小心的，解剖皮肤过于全神[自]贯注，没有注意到另一个同学手里的[i]解剖刀就在我的手边，被一刀划到了[a]手背。等我反应过来，血已经顺着手[m]指滴在了标本的皮肤上，长约两厘米[k]的刀口看着有些吓人，不过还好刀口[.]不深，没有伤及主要的血管。我倒没[c]有什么事，只是吓坏了那个拿刀的同[n]学，哆哆嗦嗦了半天，连“对不起”[恐]都不会说了，险些直接瘫坐到地上。[怖]真不知被划到的是我还是他。

我用无菌镊轻轻挑起培养皿里的上皮[鬼]组织。小鼠的上皮离体后还在生长着[故]，只不过分裂得不太均匀。为了防止[事]刘老师对于我手上的伤口过分关注，[文]我岔开话题问道：“为什么有的组织[章]块长得好，有的却死亡了呢？”

他推了推鼻梁上厚厚的眼镜：“个体[来]基因及激素水平的差异，做这种实验[自]需要好的供体，有些时候科学研究不[i]仅仅是勤奋就可以的，还需要机遇。[a]”

“那么说，老师您是个碰到好的机遇[m]的人了？”

“机遇有时候也要人为地去创造。”[k]

刘老师说这句话的时候语气有些意味[.]深长。

“来，我取一些你的皮肤细胞做试样[c]吧，反正你的伤口不小，不会缺这几[n]个细胞的。”

“我的细胞？用我的细胞培养皮肤？[恐]”

他点了点头，顺手拿过了无菌镊。

“本来取的细胞都是志愿者身上的，[怖]可是你伤口的组织不用也是浪费了。[鬼]前些天的那个梁静你是知道的吧，她[故]就做过供体的志愿者，现在恒温柜里[事]还有她的皮肤细胞在繁殖，只不过，[文]她却已经……”

我把组织块放回到培养皿中，伸出了[章]自己被划伤的手。他把绷带解开，小[来]心地取下了小块儿皮肤。

“个体的激素水平是不同的，梁静的[自]皮肤细胞到现在已经开始进入衰减期[i]了，不知还能分裂几代。”

“刘老师，死人的皮肤还能生长吗？[a]”

一夜又一夜，我盯着那本郑申的日记[m]，右下角的封皮有些不自然的褶皱，[k]如果那封面是人皮的，那么制作者应[.]该用这种难得的材料把封皮做得尽可[c]能完美，怎么会留下这种低级的技术[n]瑕疵呢？

“如果细胞还有活性的话，就还能够[恐]生长，个体的死亡跟所有细胞的最终[怖]凋亡并不是十分严格的同步的，组织[鬼]是由于缺乏了所需的基本生存环境而[故]逐渐凋亡的，有些人在死后指甲和汗[事]毛还会生长。”

汗毛？

我猛然间想起，郑申的人皮日记右下[文]角有微小的纤毛状突起，那是不是就[章]是汗毛呢？可是如果是制作皮革的话[来]会留下汗毛吗？

我觉得周围所有的人的行为都在变得[自]异常，我的背后有一双冷酷的眼睛在[i]不动声色地盯着我，盯得我毛骨悚然[a]，我会在长长的走廊里猛然回头，看[m]着空空荡荡的身后，后背在不知不觉[k]中被冷汗浸湿了一片。总有那么一种[.]陰郁的感觉，一个透明人跟在我的背[c]后，我看不到他的身影，但是我能感[n]觉到他狰狞的笑。

刘老师转过身来：“你怎么了？脸色[恐]这么差。”

我勉强挤出一个笑容摇了摇头，二十[怖]五度的恒温室里汗水滑过脸颊：“没[鬼]什么。可能是最近做实验有些累。”[故]

“最近的实验任务是特别重，不过你[事]要是不舒服的话今天可以早点儿回去[文]。”

我没有早点回去，而是待到最晚的一[章]个，这几天我一直是呆到最晚的一个[来]。刘老师最近忙着研讨会的事情，没[自]有太多的空闲呆在实验室。

今天下午他又去了一个研讨会，实验[i]室的人也都离开了，只剩下我一个人[a]。我把大灯关上，只开着二号实验台[m]的紫外灯。然后我从恒温箱最底层的[k]隔箱里抽出了一个盒子，那个盒子里[.]保存的是我在上解剖课时私藏的人皮[c]标本。上人体解剖课操作课时所有的[n]人都在忙着找血管和神经的走形，没[恐]有人有闲暇去发现解剖室里少了一块[怖]皮肤的标本。

我细细端详着盒子里的人皮，恍然大[鬼]悟，如果觉得周围的人行为都不正常[故]，那么最有可能的解释就是我不正常[事]。

我有什么错吗？

不过是泡在图书馆，浏览成堆的网页[文]，用一切可以接触的途径去查中世纪[章]那股用人皮制作物品成风的历史，然[来]后用制作皮革的方法来用各种药品加[自]工人皮，郑申的日记像一个诅咒，把[i]我推入了对人皮制作痴迷的旋涡中。[a]我是那么想拥有一本自己的人皮日记[m]，我也愿意用我的皮，来封存我全部[k]的记忆。我拿起药品，开始继续对这[.]块人皮的加工，忙碌间我不经意瞥到[c]了恒温箱的底层，那层钢架上还有一[n]个扁平的盒子，那里面装着的就是梁[恐]静的那块皮肤细胞……

夜里十一点，外面下起了淅淅沥沥的[怖]小雨，我在回宿舍的路上回头看了一[鬼]眼楼上，刘老师办公室的灯还是亮着[故]的，看来是忘记关灯了，如果紫外线[事]灯还开着的话，那么明天无论是谁进[文]入那个屋子都会受到严重的辐射伤害[章]。我折了回去，走到他的门口时发现[来]门是半掩着的，里面有个人影在他的[自]抽屉里翻找着些什么。

我仔细一看，不禁大吃一惊，孙浩鹏[i]，他怎么会在这里？

正在我犹豫该怎么办的时候，他似乎[a]发现门口有人，向这边疾步走来，猛[m]然间拉开了门。

孙浩鹏的目光是从未有过的凌厉，我[k]们角色发生了戏剧性的对调，本来应[.]该是由我来质问他这么晚为什么会在[c]刘老师的办公室里乱翻东西，可是现[n]在他的气势完全压倒了我，那眼神分[恐]明就是在责备我是个偷窥的贼，四目[怖]对视，一时间我手足无措。

“你不是离开了吗？为什么又回来。[鬼]”

“我……忘了拿东西……”我竟然像[故]个小学生那样在编借口，而他就像是[事]那个抓到我作弊的老师。

不是这样的。

我稳定了一下自己的情绪，尽量让自[文]己的语气压倒他的气势，反问道：“[章]你为什么会在这里？我记得你不是这[来]个实验室的人，你怎么可以随便进刘[自]老师的办公室，你经过他允许了吗？[i]”

孙浩鹏一愣：“顾宁，其实我……”[a]

“说吧，你在干什么。”

我倚着门框，看着他有些紧张的神情[m]。

“我在找一样东西。”

“说来听听。”

“人皮日记。”

寻找证据

刘老师住在学校的教师公寓，自己一[k]个人。

三年前他的妻子受不了他的冷漠，跟[.]他离了婚。在他的眼里，他的科研就[c]是他的一切。

研讨会一结束，他又一头扎进了实验[n]室。我都有些不太理解他对于科研的[恐]那份狂热，难道以科研的名义就可以[怖]忽略掉其他的一切吗？忽略掉家庭幸[鬼]福，忽略掉身体健康，甚至，忽略掉[故]——最基本的道德。

梁静的死亡原因警方还在调查，没有[事]什么实质性的进展，孙浩鹏告诉了我[文]他对梁静死因的调查以及推测。

一个月前，梁静对玛格丽特的人皮日[章]记发生了超乎寻常的兴趣。她不断地[来]对孙浩鹏说起有关人皮日记的事情，[自]并且不知从哪里弄到了一本一个叫郑[i]申的人的日记，那本日记是皮质的封[a]皮，梁静说那是一本罕见的人皮日记[m]。至于郑申日记的来源，梁静并不肯[k]告诉他。梁静死的前一天，情绪突然[.]十分的不稳定，在她死后，孙浩鹏本[c]来也是怀疑这件事跟那个关于玛格丽[n]特的诅咒有关，可是在他收拾她遗物[恐]的时候无意间读到了梁静的日记，知[怖]道了她为刘海新的研究做皮肤细胞供[鬼]体的事情，由此对梁静的死因产生了[故]推测。昨天晚上，我们俩在刘海新的[事]办公室里找到半本日记，那是郑申的[文]，我们读到深夜两点一起读完了它。[章]在他的前半本日记中提到的困扰我的[来]秘密终于解开。原来，郑申发现，通[自]过特殊地处理，革制的人皮是可以继[i]续生长的。人皮封面的意义在于它是[a]不朽的，并且主人的生命还可以在它[m]的身上得到另一种继续。梁静在日记[k]中提到，刘海新在取完她的皮肤组织[.]后表示她可以加入他的研究项目，这[c]个项目不仅涉及生物科技最前沿的组[n]织研究，并且还结合了中世纪古老的[恐]巫术。看似毫不相干，一个科学一个[怖]迷信的跨越时间和空间两个极端的两[鬼]件事情，就在刘海新的研究项目里得[故]到了不可思议的结合。孙浩鹏怀疑是[事]刘海新为了他的研究杀害了梁静，我[文]的头脑里闪过了那本《中世纪的医学[章]与巫术》，以及他说过的那句意味深[来]长的话。

“机遇有时候也要人为地去创造。”[自]

我走在去教师公寓的路上，心里像翻[i]倒的五味瓶一样。孙浩鹏留在科研楼[a]监视刘老师的行为，而我，作为他着[m]力栽培的一个学生，则偷了他的钥匙[k]，想要去他的公寓找到一样能解开最[.]后谜团的东西。如果孙浩鹏的推测是[c]真的，那么我就应该能在刘海新的公[n]寓找到梁静所提及的玛格丽特的日记[恐]。

不管是什么原因，毕竟是做贼。打开[怖]刘海新公寓的门时，我做了一次深呼[鬼]吸来使自己平静下来。

刘海新的公寓像所有的单身男子的住[故]处一样，并不是那么整洁。屋子里弥[事]漫着一股淡淡的烟味，我都不知道，[文]我的老师是吸烟的。

我走进了他的书房，大大的写字台上[章]杂乱无章地堆着研究的资料。在生活[来]方面刘海新并不是个细心的人，他的[自]抽屉都没有上锁。我一个个打开他的[i]抽屉寻找着那本或许存在的玛格丽特[a]人皮日记，都没有注意到，身后不知[m]何时站了一个人。

人皮日记的背后

我打电话给孙浩鹏的时候，他把自己[k]的惊讶掩饰得恰到好处。

“我找到了玛格丽特的人皮日记。”[.]

我的声音出奇的平静，我自己也在奇[c]怪着，我找到了一本根本不存在的日[n]记。

更奇怪的是，什么人处理人皮封面的[恐]技术可以这样好。

我们都是不爱喧闹的人，就约好在别[怖]人很少去的解剖楼后的小树林里见面[鬼]。

我把日记递过去的时候，微微笑道：[故]“这就是玛格丽特的日记吗？封皮的[事]制作技术还真是不错。”

后一句是我由衷的赞赏，我得到郑申[文]的日记后查到了好多关于人皮制作的[章]资料，并且用从解剖课上偷偷拿出来[来]的标本的皮肤制作过封皮，试过各种[自]各样的化学药品对封皮做过处理，不[i]过我的技术可不像他的那么好，这本[a]封皮细腻的皮肤上还可以看到纤细的[m]毛发，似乎还在生长着。

他迟疑了一下，接过日记的时候手都[k]有些发抖。

不知他再次触摸这张皮的时候心里是[.]怎样的感受，如果我跟刘老师的判断[c]是正确的，那么这张皮就应该是梁静[n]的。

沉默，可怕的沉默。

他试图用沉默压倒我，不过我知道这[恐]次他赢不了，因为这次，他没有为恋[怖]人报仇的正义凛然，即便是上次，他[鬼]也是演出来的，只不过是我被他的悲[故]伤晃了过去，没有发现罢了。

“你不是现在应该告诉我刘海新就是[事]凶手了吗？怎么不说话。”

“你知道了。”

“我们都知道了，我跟刘海新。”

我在刘海新的公寓寻找那本实际上并[文]不存在的玛格丽特的日记时，刘海新[章]拿着一本日记出现在我的身后。

“你是不是在找这个。”

理所当然，做贼心虚的我吓了一跳。[来]我看着他半句话也说不出，倒是他看[自]着我狼狈的样子先开了口。

“我昨天晚上无意中发现写字台的抽[i]屉里多了一本不属于我的日记，依照[a]我的判断封皮是人皮的，还是个皮肤[m]细腻的女性的皮肤，看来我的住处在[k]我并不知情的情况下被某个人非法入[.]侵了，接着今天我接到一条短信息，[c]告诉我有个这段时间行迹十分可疑的[n]人闯入到我的公寓，让我带保安回去[恐]抓贼。我回来了，不过没有带保安，[怖]我的屋子里又没有多少值钱的东西。[鬼]然后我就发现有个烦人的小子在小心[故]翼翼地翻我的东西。”

说到这里他轻轻笑了出来，不知是不[事]是在笑我的幼稚，把自己听到的一切[文]都当成是真的事情。

“……最近解剖室的人皮标本少了吧[章]，其实稍微留心一点还是不难发现的[来]，我以前在这里上学当医学生的时候[自]也干过同样的事，那本郑申的人皮日[i]记，是一个同学帮忙清理图书馆的旧[a]书时发现的，在十几年以前把当时的[m]校园搅得天翻地覆，到今天还是我们[k]同学聚会上经常提起的话题。后来由[.]于影响不好，就被校方没收了。至于[c]偷拿皮肤的事情，你们这一级的同学[n]在你之前也有人干过这事，你们班有[恐]个叫孙浩鹏的人是吧……”

孙浩鹏倚住了一棵松树，眼神冷冷地[怖]打量着我，像是刽子手在盯着待宰的[鬼]猎物。

“是我低估了你们。”

对，他就是低估了我们。不知他哪来[故]的自信，他就那么自信能毫无痕迹地[事]杀掉梁静，并且能让我和刘海新互相[文]误会。

他眯起眼睛。

“就你自己来？如果你们都知道真相[章]的话。”

是的，我们知道真相。人皮日记真正[来]的秘密是人皮制品在黑市的高价，重[自]金之下必有勇夫，孙浩鹏是个家庭困[i]难的同学，他的学费是靠助学贷款交[a]上的，他在图书馆做着一份兼职来补[m]贴自己的生活费用。他与梁静唯一不[k]对等的地方就是梁静的家庭经济条件[.]比较优越。一个偶然的机会他拿到了[c]郑申的日记，在经济的压力下他铤而[n]走险。开始时用实验室的标本皮肤制[恐]作小件的人皮皮革卖到黑市，后来，[怖]梁静竟然成为了牺牲品。

我转身走了两步，退到我认为的安全[鬼]距离内。

“你还希望看到谁？梁静？你就是在[故]她毫无准备的时候下的手吧。你放心[事]，一会儿，刘海新就会过来的。”

他会跟警察一起过来的。

“我还是不太相信，你为了得到利益[文]会对梁静下手，她是那么好的一个女[章]生。”

“你根本什么都不懂！”

他的情绪激动起来，大声朝我吼道：[来]“你当然不会知道我跟梁静在一起时[自]所受的压力，所有的人都以为我配不[i]上她，你不会知道我心里有多么痛苦[a]。之前我甚至都没有给她买过一件像[m]样的礼物。后来就在我要跟她说再见[k]的时候，无意中发现有人在秘密地高[.]价收购人皮制品，我就动起了解剖室[c]皮肤标本的念头。”

“你有没有想过这对那些遗体的捐献[n]者和他们的家属来说是多么严重的伤[恐]害，就算你当时不去想这些，可你为[怖]什么会对梁静下手？”

“我不是故意的，我知道这样做对不[鬼]起那些捐献者，我昧着良心做这些事[故]情不过是为了我跟她的将来，谁知小[事]静发现我这么做后跟我发生了激烈的[文]争吵，在争执中她跌下了楼梯……”[章]

他的眼睛里充满了痛苦，这种表情绝[来]对不会是装出来的。

“……后来，我就用我所掌握的技术[自]，把她的一块皮肤制成了这本日记的[i]封皮。我不想跟她分开……”

他把日记紧紧抱在怀里。

远处，刘海新老师和两个警察向这边[a]走来。

尾声

刘海新老师对郑申的日记作了检测，[m]那本日记封皮大部分是牛皮的，只有[k]右下角一小块是人皮的，所以右下角[.]的封皮才会显得那么不协调。至于那[c]一小块人皮是谁的，我们没有必要去[n]追查五十年前的事情。或许那就真的[恐]是他自己的皮肤，他日记的字里行间[怖]都显示着他对人皮封面制作的痴迷。[鬼]

我和刘老师又重新忙碌在实验室中。[故]

前些天从我的伤口上取下的组织已经[事]进行了几何数级的分裂。照这种培养[文]的速度不久以后也许就真的可以繁殖[章]出一块皮肤来做我日记的封皮了。

我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

刘老师看着培养皿里的皮肤笑道：“看来你是个不错的供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