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人

废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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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遇到那个流浪汉以前，黄北北一直[文]很忙，他是一个业务员。他手机24[章]小时开机，每天都有讲不完的电话，[来]他的电脑24小时开着，每天有收不[自]完的邮件。他似乎认识很多人，但事[i]实上他根本没有朋友，他甚至已经一[a]个礼拜没有和老婆说上半句话了。

他对最熟悉的人感到陌生，对陌生人感到熟悉。但他并不介意，只要他还有手机、还有网络、有电视，他就可以拥有全世界。

但遇到那个流浪汉后，一切都就变了[m]。那天他抱着坏了的电磁炉，边走边[k]埋怨老婆没了电磁炉就不会做饭，一[.]个流浪汉不怀好意地拦住了他，舔着[c]黑乎乎的嘴唇说：“你老婆是废人，[n]你也是。”

黄北北没理他，但那流浪汉不依不饶[恐]地追着他喊：“瘸子没有拐杖不能活[怖]，瘸子是废人；你们没了这些东西就[鬼]不能活，你们也是废人。”

在遇到那个流浪汉的第二天，黄北北[故]失业了。

黄北北失业是因为他丢了一笔重要的[事]业务，他丢了一笔重要的业务是因为[文]他没有及时收到客户的邮件，他没有[章]及时收到邮件是因为他电脑的网卡坏[来]了。

自从黄北北失业后，他就真的成了一个废人。

每天，他的神经都和手机充电器上的[自]指示灯一样，一直紧绷着。他特意把[i]短信提示音和来电铃音设置成聒噪而[a]特别的音乐，这样的声音在任何时候[m]、任何地点响起，都能第一时间引起[k]他的注意。他不得不这么做，因为他[.]不能错过任何一通来电、任何一条短[c]信，就像他决不能错过任何一个就业[n]机会一样，他不想成为废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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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夏天，真的格外热。房子的里里[恐]外外似乎都冒着水蒸气，世界变成了[怖]大烤箱，似乎把一切都烤干了，甚至[鬼]连时间、血液和灵魂，都在这样干热[故]的天气里蒸发了，未来、梦想也变得[事]那么遥远，且索然无味。

事实上，人间蒸发的不仅是那些虚无[文]缥缈的东西，还包括黄北北的手机。[章]

他分明记得它上一秒还被握在手里，[来]那大概是他今天第一百零一次查看是[自]否有未读短信和未接来电，但下一秒[i]它就不见了、蒸发了。那一刻，他竟[a]然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绝望，比丢掉[m]上一份工作时还要绝望。

那部手机里存储着他所有的人际关系[k]，关联着他的未来、甚至整个人生。[.]那一刻，黄北北觉得自己真的废了。[c]他翻遍了每一个衣兜，甚至包括衣服[n]里上的每条褶皱；继而，他又抱着渺[恐]茫的希望，把自己今天的路程一寸一[怖]寸地搜索了一遍。

就在黄北北绝望到整个人都虚脱的时[鬼]候，他又遇到了那个流浪汉。他懒洋[故]洋地躺在街角的破垫子上，嘴角从胡[事] 子里探出来，微微扬起，带着嘲弄。[文]

黄北北突然觉得，他所有的厄运都源[章]于这流浪汉的诅咒，他说他是废人，[来]他就真的废人。于是他劈头盖脸地问[自]：“你是什么人？”

那流浪汉指着路上一个牵着导盲犬的[i]瞎子说：“我和那瞎子一样，是废人[a]。”

“那你有没有见到我的手机？！”黄[m]北北继续恶狠狠的。

流浪汉继续指着那个瞎子答非所问：[k]“你的手机就是那瞎子的导盲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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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北北因为丢了那部手机而变得精神[c]恍惚，他常常习惯性地把手伸进裤兜[n]，然后又落寞地抽出来；他常常在半[恐]夜被自己的手机铃声惊醒，缓过神儿[怖]后才发现那不过是一场梦。

毫不夸张地说，黄北北的心在滴血，[鬼]因为在他丢了手机的这两天里，不知[故]道有多少就业机会与自己擦肩而过，[事]就连他想找人托托关系也成了奢望，[文]因为那些人的电话号码都存在手机里[章]，他从来没有想过要去记住它们。

黄北北终于忍不住了，他央求老婆从[来]那有限的家用里挪出点钱，重新买一[自]部手机。

当时，黄北北的老婆就像刚刚吞了十[i]斤de一tona一tor一般:“[a]你这个废人！没有手机你就不能活了[m]？！”

这句话一针见血，似乎有什么东西在[k]他的内心狠狠地砸了一下，摩擦出某[.]种诡异的火花，照亮了某个可怕的真[c]相。黄北北想起流浪汉的话，心中不[n]禁凛然，原来那手机真的他的耳朵、[恐]嘴巴、是他的胳膊他的腿，没有了手[怖]机的黄北北，就是没有了导盲犬的瞎[鬼]子。

这次，黄北北主动找到了那个流浪汉[故]，当时他躺在一块破垫子上，嘴唇干[事]裂，烈日正在一点一点蒸发着他的生[文]命，这令他看起来奄奄一息。

黄北北再次问了他一个相同的问题：[章]“你到底是什么人？”

流浪汉的眼睛里闪过一丝落寞：“一[来]个拒绝成为废人的废人。”

“什么意思？”

流浪汉看了看架在黄北北鼻梁上的眼[自]镜，说：“人呐，越活越不完整，越[i]活越残废，你看，你看，满大街都是[a]废人……虽然我就要死了，但我很庆[m]幸，自己死的时候不是个残废。”

黄北北望着一无所有的流浪汉，突然[k]明白了什么，心里一下子变得透亮透[.]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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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那以后，黄北北再也没有提过买手[c]机的事情。他变得越来越奇怪，越来[n]越不可理喻。他把老婆给他买的新手[恐]机扔进了垃圾桶；他拒绝请人维修坏[怖]了的微波炉；他一日三餐，就算撑破[鬼]肚皮也要把所有的东西吃完，因为他[故]决不把剩下的食物放进冰箱。

他老婆说他疯了，可他却振振有词：[事]“我不过在努力让自己不成为一个废[文]人。”

这话气得他老婆跑回娘家，再也不肯[章]回来。

后来有一天，大半个城市都停电了。[来]

于是，世界乱套了。没有电，就没有[自]了电脑、网络、工厂、甚至没有了红[i]绿灯。每个人都变得无所事事又手足[a]无措，职员们坐在电脑前发呆，工人[m]们蹲在车间门口抽烟，交 警站在十字路口累得满头大汗，甚至[k]就连吃饭喝水都成了问题。

在这样没有电的大热天里，每个人都[.]坐立难安，除了黄北北。

黄北北懒洋洋地躺在一块破垫子上，[c]就像那个死去的流浪汉一样，嘲讽地[n]望着每一个路过的人，也望着我。

是的，我就是在那个时候认识黄北北[恐]的，当时我提着笔记本，正四处寻找[怖]可以上网的地方，因为这天是给杂志[鬼]交 稿的最后期限。

黄北北拦住我，一看就是刚入行不久[故]的流浪汉，脸上带着生涩。

他说，你是个废人。

我说，我不是，我靠写字养活自己。[事]

他问，如果没有了电脑，你还能继续[文]写字吗？

这个问题令我毛骨悚然，因为我现在[章]已经不会用纸和笔写故事了，倘若没[来]有电脑，你将再也看不到我的故事，[自]直到永远。

于是，我犹豫了很久才说：“好吧，[i]我承认自己是废人。”

黄北北继续问，你还愿意继续做一个[a]废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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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愿意。

既然全世界已经没有一个完整的人了[m]，那我们不得不心甘情愿地接受这一[k]事实。我们用先进的科技制造自己可[.]以操控的各种机器设备，然后，我们[c]自己再心甘情愿地沦落为**控者。[n]它们操控着我们使用它们，维护它们[恐]，并研制出功能更加强大的它们。

在对它们的依赖中，我们不得不沦落为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