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事过了一个多月,期间施府裡头上上下下心底明白,大奶奶和二奶奶是全面开战了,不仅做事特别仔细谨慎,连说话都得要小心别在两个女人面前提起对方,要不简直是提著油在跳火圈。
柳云娘在这事过后,除了每月固定上寺庙祭拜之外,其它时间全关在房裡,不肯出来见人。
而胡若霜在施府裡的地位明显提高了许多,连她走路的脚尖也飘高了不少,她在柳云娘面前狠狠教训了小绣,根本就是在众人面前甩了她一巴掌,施府的下人们耳语著:二奶奶很快就会取代大奶奶的地位啦。
日子如同以往的过去,就在施宗耀出远门到京城时,发生了一件事。
「不好了,三奶奶,大事不好了。」一天夜裡,胡若霜底下的两个丫环之一的小红跑来向尤婉妹求助。
「怎地?慌慌张张的。」尤婉妹才给女儿喂了饱,正在安抚她睡觉时,就被小红给急急地唤了出来。
「我家主子…她…她…」她一口气喘个没完,那神情像是有把火烧到她屁股上了。
「二奶奶怎了?慢慢说。」
「我家主子生了怪病啦,她一直发著高烧,却直冒恶寒,不停地说著我们都听不懂的话,我不敢去跟大奶奶禀报,只得来求您啦。」小红急得眼泪都出来了。
「有这种事?你等会,我跟著你去看看。」尤婉妹连忙把女儿交给奶娘,一路跟著小红来到胡若霜的房裡。
才一踏进胡若霜的内房,她尖啸战慄的哭喊声已惹得尤婉妹寒毛直竖。她不再迟疑,一把揭开胡若霜床前的帷幕。
嗖!尤婉妹差点没被自个儿的气给抽了岔,她张大嘴巴,说不出话来,眼前哪裡还有大美人胡若霜的影子?眼前的她根本和一具活尸没两样,平时一头美丽闪亮的乌丝杂乱地披散在她的脸和肩,那张可谓江南第一的绝艳脸蛋已肿胀得不成人样,无双的杏眼此时睁得死大,眼白佈满血丝,而她的舌头也是肿得伸出唇外,不停地流著唾液,更可怕的是她脖子以下却像是被吸乾了似,身子骨只剩一张皮!整个人乾缩得像支人蔘,原本嫩白的肤色竟呈一种诡异莫名的青紫色,看得人阵阵心惊,这哪裡是生病?简直就像中了邪!而她口中则不断含糊地唸著:有鬼,有鬼…
尤婉妹好不容易回过神来,马上疾声向两个丫环道:「快去把王药师请来!还有派个人到城裡找最好的大夫,再派个人快马去跟老爷报个信,去!快去!」
这一惊非同小可,施家本已是熄了灯,此时下人们如同兵荒马乱地不停打著灯笼来来去去,空气中漾著一股萧瑟的寒气。
外头下人们的脚步声惊动了柳云娘,她嘱咐小绣去打听。
「怎了?发生了什么事?」小绣拦下一个匆忙走过的长工阿福问。
阿福一看是小绣,原本还忸怩著不肯说,直到她把施大奶奶抬了出来,他才勉为其难地开了口。
「听说二奶奶生了病啦,严重得很,三奶奶急得把王师父从被窝裡拖了出来,还派人大半夜去城裡找了大夫来。」
「生病?啥子病?」小绣硬是压下心头的一阵鼓譟,大奶奶的邪魅蛊昨儿夜裡七七四十九天的喂血日已满,怎昨儿才下的蛊,今天竟就见了章?
「这我怎么会知道?这是小红儿说的,她说她主子已经一脚踏进鬼门关啦。」阿福忘了小绣的主子和小红的主子是死对头,还不断地说:「小红儿说啊,她主子整个人全走了样,活像具僵尸,可惜了二奶奶貌美如花啊…啧啧…」
他一边不断地婉惜著,一边想著什么样的病会让一个绝世美女变成像鬼物般的可怕?
小绣只是沉默著,阿福得不到回应,这才想起他说得太多了,他急忙道:「小绣子,我的好姑娘,你可别嚷嚷说是我传出的,要是让人知道了我长了舌头,非得挨板子不可。」
「行了,有事快去办吧。」她打发他走,快速回到柳云娘房裡将她所知告诉了她主子。
「真的?有这等事?」柳云娘一听,脸上的欣喜之色溢于言表,这蛊竟是如此神奇,这么快就能将她心头大患给除了去?
这时,房门外传来了尤婉妹的声音。
「大奶奶,我是婉妹。」
「怎了?这时间有事?」柳云娘连忙装出爱睏的声音。
「对不住这时间还来惊扰您,可是发生事情了,老爷不在,能当家的只有您了。」
哼!心裡倒还惦著我是施家大奶奶,「发生什么事了?」
「若霜姐姐她生了怪病…只剩一口气了。」尤婉妹含著哭音,鼻子不断地吸著气。
柳云娘霍然打开了门,「只剩一口气?」真这么快?她心中暗暗詑异著。竟有些不由自主的害怕这蛊毒会不会煞到自己。
「若霜姐姐说…想见您最后一面。」尤婉妹终于忍不住悲伤,泪水扑朔扑朔直掉了下来。
柳云娘不解胡若霜有何居心,但听尤婉妹如此急切的请求,也暂且按下腹裡的一肚迷雾,她道:「我就来,婉妹子你先到她房裡等著。」
尤婉妹走后,小绣说:「大奶奶,这二奶奶会不会真…」
柳云娘急忙捂住她的嘴,「隔牆有耳,准备一下,我们过去看看。」
待柳云娘赶到时,胡若霜已呈弥留状态,整间房间迷漫著低凄的哭声,让人听了好不悲切。
柳云娘才接近胡若霜的床边,一股腥臭味便扑鼻而来,她肿胀的脸像冬天裡的旱田,一块一块地龟裂开,皮肤的裂缝中渗出褐黄色的脓水,掺挟著暗红色的血液,流满了她原本芳香的绣枕。
柳云娘急忙捂住自己的口鼻,对著胡若霜说道:「若霜妹子,我来了,有什么事要我替你办的,尽管说吧。」
已半闭眼的胡若霜一听到她的叫唤,倏地睁开了眼,直狠狠地定著柳云娘不放,那含满怨怼的眼睛让柳云娘打从心底的发毛,她自被中缓缓地伸出她乾瘪扭曲的手,口唇颤抖抖地说不清晰。
「什么?若霜妹子,再说一次,我听不见。」柳云娘微微向她靠近了些。
忽地她直抓住柳云娘的手臂,力气大得吓人,她抽尖了声调,搏著最后的一道力吼出:「是你!是你杀了我!我死了也不会放过你,你这杀人的刽子手!你…你…你…」
胡若霜用尽她最后的力气,指控著柳云娘,终于,她瞪著双眼,瞳孔失去光彩,死了。
众人皆被胡若霜给吓得不得动弹,胡若霜的两个丫环放声大哭,「二奶奶…二奶奶…你死得好冤啊…你走了我俩怎办啊…」
柳云娘也被胡若霜死前那如同诅咒般的控诉给吓呆,大伙急忙分开她和柳云娘,却是怎么样都不能让她放开紧扣在柳云娘手臂上的枯爪。
尤婉妹哭倒在胡若霜的床边,「若霜姐姐,好姐姐,你就安心地去吧,有冤的话,老爷会替你做主的,你就放手了吧。」
不知是否听见尤婉妹的呼唤,胡若霜的五指一隻一隻地放了开来,柳云娘立刻退到房裡离胡若霜尸体最远的地方。
「施大奶奶,」城裡的杜大夫此时开了口,「根据我的把脉,我判定不出二奶奶她生了什么病,但依她的模样却像是中了毒,应是…应是…」他顿时温吞了起来。
「大夫有话不妨直说。」柳云娘心有馀悸地看著胡若霜的尸体,感觉她身上的腥臭味与她房裡的那盅蛊毒相似。
「那就失礼了,依据我的判定,二奶奶应是中了蛊。」
此言一出,小绣大惊地看著自个儿的主子,要是事情被识破,这可如何是好啊?
柳云娘城府至深,当然不会被杜大夫的诊断给吓得自乱阵脚。
她平静地说:「大夫,我们施家在江南可是有头脸的人家,你这话一传到外头,让人听了怎生地好?」
「是…是…在下失言了。」杜大夫深知施府在地方上的势力,他只不过是一介大夫,怎敢得罪势如中天的施府?他连忙噤口。
「老爷出门至京城,要赶回来也得上把个月,找忤作工人来办二奶奶的后事,我们就风风光光地葬了她吧。」她威严十足地宣佈。
不知是否听出柳云娘的弦外之音,尤婉妹竟看见她的嘴角勾出了一丝冷笑。
再怎么个严防密守也管不住人们的口舌,胡若霜的不明死因就像野火燎原一般迅速传扬,一时城裡人声鼎沸,群情哗然,城裡的人不免好事的谣传著各种閒言閒语,施府面对这种没由来的猜疑,却是怎么样也压不下来,只能多多广佈善施,希望能平息这漫天的閒话。可胡若霜的死还是常常成为人们茶馀饭后的嚼舌根。
胡若霜落葬后,施宗耀因受不住打击而卧病在床,柳云娘也因为胡若霜死前的诅咒成为下人们唯恐避之不及的对象,所以她索性也将自己关在房内。
施家大大小小的事务便全落入了尤婉妹的肩头上,施宗耀一倒下后,她就从早到晚忙个不停,一会儿是布庄传来布料短缺,一会又是钱庄的财流疏通不顺,让她一个女人家常常忙得一沾枕就不醒人事。
一晚,她睡得极不安稳,在梦裡她隐隐约约听见有人在呼唤她。
「婉妹子…婉妹子…是我…你听见了吗…」一个飘渺的女人声,她翻了个身。
「鸣…鸣…婉妹子…我…死得好冤啊…」那声音听起来忽远忽近,彷彿有著极大的冤屈无法伸张。
「婉妹子…鸣…鸣…」那声有似有壮大,凄厉无比。
尤婉妹霍然坐起,满身冷汗地看著眼前的漆黑。「若霜…姐姐…?」
「唉……」一阵悲凉的叹息幽幽飘逝,清晨的第一声鸡啼此时响起。
「三奶奶…三奶奶…不好啦!」
她才梳洗完毕,老管家便急急叩门。天空才翻了个鱼肚白。
「发生什么事?」近来施府已发生太多事了,让尤婉妹一件一件措手不及,老管家的叩门声让她如同受了惊的小鹿。
「大奶奶身边的小绣子,发了疯啦!」
「发疯…?」她张著口,呆呆楞著。
「是啊,她把自个儿关在柴房裡,拿了把柴刀,要是谁靠近她一步,她挥了刀就砍,已经有两、三个长工被她砍伤啦。」
「带我去看看。」怎会发生这事儿?好端端的人怎会发疯呢?
尤婉妹不愿再多想,一时也心慌得不知如何是好。
「走开,你们都走开───。」小绣疯狂地吼叫著,手裡的柴刀霍霍磨磨。
「小绣,是我。」尤婉妹对著门喊著。
「谁?走开!」她仍抵抗著,门裡边不时传出柴刀砍碰的声响。
「我是婉妹啊。快开门。」尤婉妹不用三奶奶的身份来吓她,希望能安抚她的情绪。
「哈─哈哈─哈──,婉妹?你也是想杀我的人,走开!」小绣已不管她的身份,发出断断续续的笑声。
「不是的,你别这样,快开门。」
门果然立刻开启,小绣头髮散乱,眼中狂傲的精光以及手上的刀让在场所有人都退了一步。
「别以为你变了三奶奶的模样,我就会信了你,你已经死了,死了的人就该乖乖地躺在坟墓裡,不要来找我!」
「你在说什么?什么死了的人,快把刀放下。」她劝说著,但背后却发起一波恶寒。
小绣的脸居然扭曲了起来,那是一张因恐惧而扭转的脸孔。她不可置信地看著尤婉妹。
「啊…啊…二奶奶…求求你放过我吧,不是我害了你啊…」她突然改了态度,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地哭了起来。
众人皆不明究理地看著发狂的小绣,一时气氛诡谲,大家像是感应了什么,心中竟隐隐地惊跳著。
天色还是濛濛亮,灯笼的火抵不住寒气熄灭了,这刻不知哪传来的一阵凄凄惨惨的笑声,大伙们都真真切切地听见了那自脚底发凉的阴笑,伴著惨惨冷风,胡若霜的鬼魅竟自尤婉妹的背后出现!
在场的老管家和几个早起的下人以及尤婉妹都看见了胡若霜那惨死时不甘愿的脸孔,一时惊叫声不绝于耳,几个丫环更是昏死了过去。
「我死得好冤…好冤啊…」那鬼魅死白的嘴角流下了黑色的血液,舌头长长地拖到了膝盖,她一吋一吋地飘移向小绣,「除非你也死了…我不甘心啊…」
「不要啊…二奶奶…二奶…唔!」小绣嘴裡还堵著求饶的话,手中的刀却猛然往自己的脖子不住地狂砍,一时她温热的血奔喷出,把吓得无法动弹的尤婉妹溅了一身,浓腥的血不断地喷在她的脸和身体,而小绣还不停地不停地砍杀自己的颈子,直到头部被粗糙的刀口给砍得只剩一点皮肉还连著身子,她跪坐在柴房前,头部倒立翻转在染血的胸口,手上的刀这才掉落下来。
「见鬼啦!见鬼啦!」老管家和几个还能动的长工拔腿就跑,完全忘了尤婉妹还在现场,而胡若霜的芳魂却早已消逝。
老管家边跑边叫,施府裡的上上下下全被他身上小绣的血给吓得不知所以,知道的人则一个传过一个:二奶奶的鬼魂出来讨命啦!
终于有人提著胆子来到柴房前,昏倒的尤婉妹被救了起来,被砍得头脚分了家的小绣仍然跪坐著,那样子像是在忏悔。
施府闹鬼的消息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传遍了整个江南。胡若霜鬼魅作崇的传闻被传得绘声绘影。许多长期和施家往来的商家也纷纷抽身,施家的声势一夜之间如流星坠地。
而尤婉妹则大病了一场,施家顿时失去支柱,整个施府乱成一团,有些害怕的下人们早已收拾细软连夜离开了,为了自个儿的性命,既使没了工作也不打紧。而开始有人趁乱劫了不少值钱的财物,连夜逃走,留下的几个忠心的下人,只能尽量维持施家日渐淍零的门面。
施家大奶奶柳云娘自从知道小绣惨死的消息后,镇日躲在房内,神志不清地唸唸有词,施宗耀也在这一场混乱中病死了。
尤婉妹大病过后,首先第一件事就是找道士来替胡若霜超渡。
「三奶奶,真是对不住,这宅子…怨气实在太重,在下的道行甚浅,竟不能替府上收鬼,真是对不住,真是对不住。」在第五个道士这么说后,尤婉妹再也不抱希望了。
她望著曾经繁华的施家,竟不明白为什么会落入这般地步?
为了保住施家最后的财产,她将能变卖的变卖,能转手的转手,尽可能只留下施家大宅。
但那时由于江南门户大开,许多外国来的商人纷纷以强势的姿态向朝廷逼迫,落得尤婉妹这最后的期望竟也无法达成。
在被迫搬出施家大宅前,她来到柳云娘终日不出的房门前。
「大奶奶,婉妹来向您请安了。」她已不知多久没见到柳云娘了。
一如以往,裡头静悄悄地没有回应,她早已习惯,但今日不同,明儿个这大宅就有人要来收了,今天非得搬出这裡不可。
「大奶奶,有件事非要向您说明不可,明儿个…大宅就有人要来收啦,婉妹来求您跟我一道走。」
没有回应,尤婉妹心中升起一丝不安,她看了看身边几个仅存的几个僕人,他们的眼中亦透著相同的神情。
「大奶奶,您也给我回个应啊,好或不好,也得做个决定啊。」她再一次向著静得令人发慌的门裡问道。
「三奶奶,我们…闯进去看吧,说不定…」一直跟在她身边的奶娘抱著施家唯一的香火说道。
尤婉妹责备地看了她一眼,但还是决定听从她的建议,她推开门,一阵霉味窜出,同时也带出一阵难闻的气味。
她踏了一步进入房门,那气味就更加浓烈了,这是什么味道?呛得人无法呼吸。
尤婉妹用手巾捂住口,趋步走向柳云娘的内房。
柳云娘就躺在床上,似乎已气绝多时,她身上的蛆像个蚁窝,密密麻麻地翻爬了她的全身,在腐烂朽败的身躯还爬了一条蛇,在她已见白骨的肋骨中鑽来鑽去,显然是把柳云娘的身体当成巢了,而她的身边立著一个盅,不停地有奇怪的虫类冒出盅口,竟没有人知道柳云娘何时死在房内的,尤婉妹终于惊叫出声。
此后,施家终于在江南一带消失匿迹,没有人知道尤婉妹去了哪,后来接收施家大宅的几代主人也不得善终,渐渐这空旷的大宅子也荒芜了,江南人相信那是因为胡若霜死不瞑目,含怨甚深,在施家大宅徘徊不去,终究变成了一座年代久远的鬼宅…江南人也管它叫『艳鬼斋』。
「那…那么大宅…」其中一个嫩稚的嗓音怯生生地望著老太婆身后的那座传说中的大屋。
「是啊,就是我身后的这一座啊。」那老太婆沙沙的声音宣佈著,她敲了敲旱烟的渣。
「哇啊~~,有鬼哇。」小娃们一哄而散,伴著嘻笑声远远地跑开了去。
老太婆感慨万千地看著远去的孩童身影,转头对身旁空无一物的某个定点,隐含著?有千万愁,竟随长江去的语调说:「若霜姐姐,这么多年了,怨…也该了了吧…」
「唉………。」一声无尽的悲嗟长叹,随著轻风消散在大宅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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