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爸爸眼睛里的寒光从水晶镜片后面折[文]射出来,像激光束一样戳进他的心里[章],“噗嗤”一声,马西西闻到一股焦[来]味儿,心被烧焦的味道,有点像地摊[自]上烤糊了的鸡翅。他从爸爸手里接过[i]那薄薄的两页纸,一页是三中的退学[a]申请,一页是四十三中的入学证明。[m]看来这次不得不转学了,马西西心里[k]的“窟窿”潺潺地涌出暗红色的像泉[.]水一样的烟雾,那一刻他想到了殉情[c],虽然这很老土,而马西西也算不上[n]是文艺青年,但这个想法一直缭绕在[恐]他脑海中,挥之不去。事实上马西西[怖]并不想死,他只是觉得,如果失去了[鬼]穆晓晓,他就活不下去了,所以,殉[故]情是为了活下去——显然,他并没有[事]意识到这是自相矛盾的。
他和穆晓晓的爱情在大人们眼中是那[文]么幼稚、那么肤浅,似乎只要睡一觉[章]就可以忘得一干二净,他们以“过来[来]人”的身份告诉他,等他长大了就会[自]懂得他们的良苦用心,一切总会过去[i]的。
但关键是,他还没有长大,他“过不[a]去”。
四十三中是一所寄宿制重点初中,军[m]事化管理,面向德国培养留学生。那[k]里的老师都崇拜希特勒,那里的学生[.]都被捏成了软茄子,那里是家长们的[c]天堂,孩子们的地狱。只要一想到这[n]些,马西西的心肝肺就开始抽筋,他[恐]觉得自己必须尽快联系上穆晓晓,仔[怖]细商量一下殉情的事。
马西西设计了好几种殉情的方式,手[鬼]牵手着跳河、手牵着手跳楼、手牵着[故]手跳崖,不知道为什么,他的思维模[事]式一直禁锢在“手牵着手”和“跳”[文]上,似乎只有这样,才能体现出殉情[章]的凄美和壮烈,才能真正给那些大人[来]们一点颜色看看。
就在马西西自我陶醉于殉情的悲壮情[自]怀之中时,就在他一遍遍打着腹稿筹[i]谋着怎样言简意赅地说服穆晓晓和自[a]己一起从什么地方跳下去时,蜜死刘[m]出现了。
马西西虽然不是文艺青年,但他认识[k]蜜死刘的方式却很文艺。《红楼梦》[.]里王熙凤的出场方式是“先闻其声,[c]再见其人”,蜜死刘与其不相上下,[n]区别是,她是“先闻其香”。
马西西住在一个高档社区里,每座楼[恐]都有28层,一梯两户。电梯里大部[怖]分时候都是空荡荡的,他总是凭借里[鬼]面残留的气味来分辨上一个乘客的身[故]份。玫瑰香水味儿的是19层的米姐[事]姐,邹菊味儿的是21层的张阿姨,[文]奶味儿和尿騷味混在一起的,是12[章]楼的钱太太和她刚满月的儿子,蒜味[来]儿和酸腐味儿掺杂在一起的,是5楼[自]的张大爷。这天电梯里的气味儿陌生[i]又奇特,是一股温吞吞的甜,有点像[a]姥姥家橱柜里搁置多年的蜜饯,甜得[m]天荒地老。
这股甜味并不算好闻,但马西西莫名[k]喜欢,他把电梯里的数字全部点亮,[.]每到一层都皱着鼻子探出头,企图寻[c]找香味的来源。终于,当电梯停在2[n]3层的时候,他在楼道里闻到了相同[恐]的味道。
马西西就住在23楼。
他像做了贼一样走出电梯,一眼就看[怖]到了那个埋藏在行李堆里的女人。那[鬼]女人不高也不矮,不胖也不瘦,不丑[故]也不漂亮,唯一出众的地方,就是皮[事]肤很白很剔透,水盈盈的,像是涂满[文]了蜜。
女人抬头看了看马西西,冲他笑了笑[章],友善地说:“你好,我姓刘。”
马西西的脸莫名奇妙地红了,他手忙[来]脚乱地掏出钥匙,低着头大步走到自[自]家门口,开门的时候,钥匙们被甩得[i]“叮叮咣咣”的。
后来,每当马西西回想起这一幕,都[a]觉得很耻辱,他不该这么狼狈的,而[m]“蜜死刘(Miss刘)”这个称谓[k],也是在那一刻诞生的,当然,这只[.]是马西西内心对那个像蜜饯一般的女[c]人的称呼。
2.
在马西西看来,转学就意味着向“陈[n]腐封建”的大家长妥协,意味着懦弱[恐]和失败,只有殉情才能发泄他心中的[怖]愤慨,只有殉情才能表达他反抗到底[鬼]的决心。穆晓晓显然并不这么认为,[故]她在听马西西讲述那个宏伟计划时一[事]直显得心不在焉,她或许根本就没听[文]进去,因为她的目光始终没有离开过[章]电脑屏幕。
“玉龙雪山下的殉情谷怎么样?我在[来]网上查过了,那里是殉情的圣地,听[自]说纳西族的青年都是在那里殉情的,[i]”马西西说着说着,不由陶醉地眯起[a]眼睛,“在纳西文化中,殉情是恋人[m]们最完美的归宿,殉情后的恋人们将[k]去往一个只有青春和爱情的地方。传[.]说中,去那里殉情的不但有相爱的男[c]女,还有携手而行狮子和老虎,狗和[n]猫,大象和兔子……”
穆晓晓十指并用地敲打着键盘,说:[恐]“我俩又不是纳西族的,也不是猫猫[怖]狗狗,”她边说边指着屏幕上游戏商[鬼]城里一件纯白色礼服,“新出的服装[故],你觉得怎么样?”
马西西有点失落,他低声说:“你要[事]觉得殉情谷太远,不如就从我家那座[文]楼的楼顶跳下去好了,到时候路过我[章]家陽台的时候,我还可以冲我爸做个[来]鬼脸气气他。”
穆晓晓斜着眼睛瞄了他一眼,说:“[自]拜托你成熟一点好不好!都什么年代[i]了,还殉情?!幼稚!”
马西西“腾”地站起来,大声说:“[a]穆晓晓你到底搞没搞明白,转学以后[m]我们就不能每天在一起了,甚至可能[k]一两个月都无法见面!最重要的是,[.]我到底是为什么才被迫转学的你不清[c]楚吗?难道我们就这样生生地被拆散[n]吗?”
网吧里的人都诧异地看着他,穆晓晓[恐]觉得很丢脸,干脆将脸贴在键盘上。[怖]马西西愣了愣,深深吸了一口,大吼[鬼]一声:“网管!买点卡充游戏币!”[故]
五分钟以后,穆晓晓在游戏里的角色[事]如愿以偿地穿上了那款美丽的礼服,[文]她将头埋在马西西的胸口,温柔地说[章]:“殉情的事,咱们过两天再商量好[来]吗?”
那一刻,马西西莫名想起了蜜死刘,[自]自从她搬过来以后,楼道里和电梯里[i]总是弥漫着淡淡的甜味儿,那气味令[a]人心安。该怎么形容呢?就好像一个[m]饥饿的人闻到了饭香,虽然并不能充[k]饥,但起码一闻到这味道,就知道饭[.]快熟了。
马西西微微扬起嘴角,但马上又皱了[c]皱眉头。仔细想想的话,蜜死刘还真[n]是个特别的人,她好像是个自由职业[恐]者,又或者是个丈夫常年出差的家庭[怖]主妇,也有可能是什么人的情妇,反[鬼]正没什么正经职业。她明明一个人住[故],但每天傍晚都从超市买很多很多棒[事]棒糖,似乎家里养了许多小孩似的。[文]最奇怪的是,她很喜欢自言自语,走[章]路的时候总是嘀嘀咕咕的,有时候还[来]会神经质般笑几声。
想到这里,马西西轻轻打了个寒颤,[自]他紧紧握住穆晓晓的手,这才感觉又[i]回到了真实的世界。
3.
马西西的爸爸是个企业家,妈妈是音[a]乐家,因此他时常感觉自己并没有家[m],并且,在这个即将转学的暑假,他[k]不得不被父母反锁在家。
穷极无聊的时候,他就趴在猫眼上,[.]观察着对门和楼道里的动静,当然,[c]大部分时候,他目光里的一切都是空[n]荡荡的。有时候楼道里的感应灯会莫[恐]名其妙地亮一下,然后熄灭;有时候[怖],视线边缘的电梯会无缘无故地停在[鬼]23楼,电梯门无声地打开,又无声[故]地关闭,没有人出来也没有人进去。[事]
蜜死刘是个深居简出的女人,她在家[文]的时候,也很少发出声音(也许是房[章]子隔音效果很好的缘故),如果不是[来]每天傍晚的例行采购,马西西甚至怀[自]疑她根本就不存在。
在一个粘稠潮湿的午后,马西西躺在[i]沙发上做了一个梦。他梦到自己和穆[a]晓晓站在风光迤逦的玉龙雪山的峭壁[m]上,手牵手跳向殉情谷。那一刻,他[k]耳朵里塞满了悦耳的鸟鸣,狮子和老[.]虎相拥着与他们擦肩而过,还有一对[c]猫狗恋人冲他们微笑。他和穆晓晓跌[n]向彩色的谷底,落地的一瞬间,他轻[恐]轻闭上眼睛,吻了穆晓晓的唇,甜甜[怖]的,像陈年的蜜饯。梦里的他痴痴地[鬼]睁开眼睛,却见蜜死刘在他怀里娇羞[故]着笑着,马西西低呼一声,惊慌失措[事]地推开蜜死刘。
马西西惊慌失措地推开蜜死刘,直愣[文]愣地从沙发上坐起来,醒来的一瞬间[章],蜜死刘的脸似乎还贴着他的脸,但[来]一眨眼的功夫,她又不见了。他一直[自]保持着“推开她”的姿势,直到手臂[i]酸痛,才深深呼出一口气,一头栽进[a]沙发里。
哎?不对!马西西重新坐起来,像个[m]猎犬一样仰着头、伸着脖子,客厅里[k]似乎有淡淡的甜味儿,那是属于蜜死[.]刘的味道,难道她刚才真的来过?随[c]即,他又自嘲地笑笑,怎么可能呢?[n]于是他又仔细闻了闻,那味道又消失[恐]了。
他起身走到门口,将眼睛贴在猫眼上[怖],正好看到蜜死刘正悄无声息地走进[鬼]对面的门,她刚从外面回来吗?或者[故],她刚从他家里出来?!她转身关门[事]的时候,有意无意地向他这边看了一[文]眼,那目光似乎穿透了厚厚的防盗门[章],直愣愣地戳中马西西梦中的心事。[来]
对面的门“嘭”地关上了,感应灯亮[自]了,片刻之后,又灭了。楼道里昏昏[i]暗暗的,甜味儿顺着门和地板的缝隙[a]流进来,马西西回想起刚才的梦,恨[m]恨地拍了自己的大腿一下。不知道为[k]什么,梦醒后,他总觉得自己和蜜死[.]刘的关系已经不仅仅是邻居那么简单[c]了,冥冥之中似乎注定他们之间迟早[n]要发生点什么故事。
想到这里,马西西顿然觉得心烦意乱[恐],他打开电脑,登陆QQ,给穆晓晓[怖]发去一颗跳动的心,但穆晓晓一直没[鬼]有做出回应。直到他连续给她发了好[故]几个“抖动窗口”之后,她才回复给[事]他一个燃烧的脑袋。紧接着,他的电[文]话就响了。
“要死啊!”穆晓晓的声音也在燃烧[章],“正打BOSS呢,抖什么抖啊![来]”
吼完这句,穆晓晓就挂了电话,马西[自]西怕影响她打BOSS,也不敢贸然[i]再打过去。他呆呆地盯着电脑屏幕坐[a]了一会儿,又心不在焉地玩了两局植[m]物大战僵尸,当僵尸们“咯吱咯吱”[k]把向日葵吃掉的时候,马西西莫名其[.]妙地哭了。
哭个屁啊,他对自己说,真丢脸!
4.
马西西的爸爸给他买了很多德语电影[c]的光碟,马西西的妈妈给他买了很多[n]德语歌,而马西西对德国的印象是一[恐]个冰冷的蓝色蝴蝶结,他觉得德国人[怖]的舌头都应该像蝴蝶结一样,所以德[鬼]语的发音才会那么奇怪。说起这个,[故]他不由又想起了蜜死刘。
蜜死刘搬来半个月了,他还没有机会[事]和她说过话。唯一一次对话机会曾出[文]现在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但那天[章]他的舌头像德国人一样打了蝴蝶结,[来]一句话也没说出来。他想,蜜死刘一[自]定觉得自己是个不懂礼貌的人。
由于马西西最近一直没有提起穆晓晓[i](其实是因为穆晓晓在暑假完全沉浸[a]在游戏里顾不上搭理马西西),马西[m]西的父母觉得他表现良好,猜测他已[k]经淡忘了那幼稚的初恋,所以放松了[.]对他的管制,起码不再将他反锁在家[c]里。因此,马西西有很多机会在蜜死[n]刘出门或回家的时候,假装和她偶遇[恐],然后从容不迫地打个招呼。
但马西西一直没有勇气那么做,他只[怖]敢在她走进电梯或关上家门的时候,[鬼]偷偷溜到走廊里,小心翼翼地品尝着[故]空气中的甜味儿。马西西很讨厌这样[事]的自己,他感觉自己像电影里的变态[文]大叔。
后来有一天,就在他一边自责着一边[章]忘情地吮吸着空气时,蜜死刘的门突[来]然打开了,马西西急忙躲进一旁安全[自]出口的门后。
蜜死刘的表情看起来既悲伤又愤怒,[i]她冲着门内跺跺脚,然后靠着走廊的[a]墙壁默默地流泪,空气里的甜味儿更[m]加浓郁了,仿佛她的眼泪也是甜的。[k]她哭着哭着,突然对着空气说:“我[.]受够了!受够了!求求你们不要再缠[c]着我了!”
马西西小心翼翼地观察了一下,楼道[n]里只有蜜死刘一个人,她家里也没有[恐]传出任何声音,她手上也没有拿着电[怖]话,耳朵上也没有塞着蓝牙,但她显[鬼]然不是自言自语,而是在和什么人对[故]话。
“到底怎样你们才肯离开?”
“你们以为我愿意看见你们吗?”
“我欠你们的吗?”
蜜死刘越哭越伤心,马西西看得有点[事]心疼,他觉得要再这么哭下去,她整[文]个人都要哭化了,也许会化成一滩糖[章]浆。想到这里,马西西咬咬嘴唇,蹑[来]手蹑脚地从楼梯走到22楼,然后坐[自]上电梯,假装成刚刚从外面回来的样[i]子。
果然,当“叮咚”一声,电梯门打开[a]的时候,楼道里的哭声戛然而止,蜜[m]死刘正背着身慌乱地擦着眼泪。
“嗨!”马西西故作轻松。
“嗨!”蜜死刘转过身,红红的眼睛[k],红红的鼻头,剔透的皮肤,温暖的[.]甜。
“我叫马西西,我住你对面。”似乎[c]是为了证明自己的话,马西西掏出钥[n]匙晃了晃。
蜜死刘盯着他笑笑,目光跃过他的肩[恐]膀,望着他身后说:“我知道,我之[怖]前见过的。”
“哦,对,咳咳,对。”马西西很想[鬼]找个什么话题和她聊一会儿,可他并[故]不擅长和异性搭讪,尤其对方还是比[事]他大很多岁的女人。
他一边在心里打了自己两记耳光一边[文]将钥匙插进门里,就在这时,蜜死刘[章]突然手臂挡在他背后,就好像他身后[来]站了个什么坏人似的。他诧异地扭过[自]头,蜜死刘僵硬地笑笑:“哦,没事[i],你进去吧!”她说这句话的时候,[a]依然保持着刚才的手势。
马西西很想问问她在做什么,但他看[m]了看蜜死刘的诡异的神情,突然觉得[k]一阵阵发冷,就什么都没问,假装镇[.]定地打开门,又“咔哒”一声反锁好[c]之后,就迅速将眼睛贴在猫眼上。
蜜死刘在马西西进门后,很快放下手[n]臂,然后靠在他家的防盗门上,于是[恐]猫眼里变成一片蠕动着的黑暗,马西[怖]西什么都看不见了。
他隐约听见蜜死刘说:“怎么?能看[鬼]见你很奇怪吗?……我警告你,离这[故]个孩子远一点!……没错,我就是爱[事]多管闲事!……你休想!”
突然,猫眼亮了,马西西又能看见了[文]。
马西西看到蜜死刘跳到走廊中间,背[章]对着自己张牙舞爪地和空气搏斗着。[来]她似乎很想把面前的一团空气推开,[自]但那团空气力气很大,于是她不得不[i]一点一点后退,最后,她又重新贴在[a]了防盗门上,于是马西西又看不见了[m]。
不一会儿,走廊里安静下来。马西西[k]的猫眼再次重见光明。蜜死刘隔着防[.]盗门瞪着他,一字一句地说:“我不[c]会让你得逞的!”
吓!马西西从猫眼旁边跳开,拍着噗[n]通噗通的心口,嘀咕道:“这么可爱[恐]的女人竟然是个神经病吗?”
5.
女孩失恋就会失态。
穆晓晓钻进马西西怀里嚎啕大哭,这[怖]次她倒是全然不在意网吧里其他人诧[鬼]异的目光了。她失恋了,但失恋对象[故]并不是马西西。马西西轻轻拍着她的[事]背安慰她,心中想起一句很俗套的话[文]:女友结婚了,新郎不是我。
穆晓晓一脸悲愤,声声委屈:“他在[章]语音里声音那么有磁性,那么Man[来],谁知道他是女生用了变音软件在说[自]话啊!甜言蜜语骗了我的心也就算了[i],还把我的游戏币和辛辛苦打来的装[a]备也骗走了……”
马西西听她这么说,心里稍稍松了口[m]气。穆晓晓“外遇”对象是个女骗子[k],令他好受了许多,甚至他都觉得,[.]这都算不上背叛了,不过是游戏里的[c]一场游戏而已。他替她擦擦眼泪,柔[n]声说:“现在你知道谁最爱你了吧?[恐]”
穆晓晓梨花带雨:“可是你之前送给[怖]我的那件礼服也被她骗走了,呜呜呜[鬼]……”
马西西笑着说:“再买就是了。”
穆晓晓破涕为笑,马西西也跟着笑,[故]原来女孩子这么好哄。那女人呢?怎[事]么才能令女人破涕为笑呢?想到这里[文],马西西心里突然“咯噔”了一下,[章]“哄女人开心”这个想法令他觉得自[来]己既肮脏又龌龊,由此带来的自责和[自]懊恼一直缭绕在他心头,以至于当他[i]在家门口再次见到蜜死刘时,都不敢[a]正眼看她,似乎只要多看一眼,就是[m]一种亵渎。
蜜死刘明显是在等他,并且她毫不掩[k]饰这一点。
她说:“怎么才回来?”
马西西低着头问:“有事吗?”
蜜死刘摇摇头,大大方方地说:“没[.]事啊,就是觉得搬来这么久了,都没[c]有邀请你来家里坐坐!”
马西西见蜜死刘一副坦荡磊落的样子[n],心底自嘲了一下下,自己越觉得自[恐]己龌龊,反而会越龌龊,有什么嘛![怖]他说:“你是在邀请我吗?”
蜜死刘优雅地做了一个“请”的姿势[鬼],马西西也很绅士地冲她笑了笑。走[故]进她家门的那一瞬间,他突然觉得有[事]点冷,如果此时,有一双眼睛在自家[文]猫眼后面,会不会也是看到蜜死刘在[章]和空气说话呢?会不会,所有踏进她[来]家门的人,都会化作空气,从此人间[自]蒸发呢?
马西西当然没有蒸发。他坐在蜜死刘[i]家的客厅里,悄悄打量着这套房子。[a]格局和自己家是一样的,四室两厅两[m]卫,只是装修和摆设简陋了许多,除[k]了必须的家居用品,房子里没有一件[.]多余的饰物。
蜜死刘坐在他对面的沙发上,微笑着[c]递上一杯果汁,然后与他聊了一些无[n]关痛痒的话题。她说话的时候似乎刻[恐]意要给他一种亲切的感觉,比如聊到[怖]《海贼王》的时候,她会感叹一声,[鬼]因为日本地震导致动漫的更新进度延[故]误了许多之类的。
后来,趁着马西西心情完全放松的时[事]候,蜜死刘假装不经意地问了一句:[文]“你最近有什么烦心事吗?”
马西西稍微愣了愣,他意识到这才是[章]她邀请自己的主要目的,于是他愁眉[来]苦脸地叹口气,说:“有啊,很多呢[自]!永远写不完的作业,爸爸妈妈那永[i]无止境的期待,还有,怎么也猜不透[a]喜欢的女孩子到底在想什么!唉!”[m]
蜜死刘听了这些,松了口气,因为这[k]些烦恼是每个像他一样年纪的少年共[.]有的烦恼,听起来没什么大不了的。[c]她朝马西西身后看了一眼,微笑着说[n]:“多么令人羡慕的烦恼啊!我像你[恐]这么大的时候,也总是为这些事心烦[怖],有时候都甚至都烦得活不下去了,[鬼]但是现在想起来,却觉得那是最美丽[故]的回忆。对了,你不会也和我一样,[事]因为这些烦恼,想着干脆死掉算了吧[文]?”
这回马西西是真的愣了,难道她会读[章]心术吗?她怎么猜到自己想要死掉呢[来]?
蜜死刘见马西西不说话,干脆坐在他[自]身边,拍拍他的肩膀,说:“该不会[i]被我猜中了吧?其实也没什么大惊小[a]怪的,每个人都会有轻生的念头,人[m]们总是为自己所拥有的东西而烦恼,[k]因为拥有生命,才会觉得也许放弃活[.]着会更轻松;只有那些已经死掉的人[c]才明白,活着是多么重要。”说到这[n]里时,她的目光再次飘向他的身后,[恐]于是马西西也转头看了看身后,除了[怖]白刺刺的墙壁,什么都没有。
马西西轻轻咳嗽了一声,向沙发另一[鬼]侧挪了一小点。他觉得自己快要被蜜[故]死刘身上的甜味儿淹没了 ,尤其是回想起之前那个梦,更令他[事]觉得自己好像做了什么坏事,心虚虚[文]的。
他将杯子里的果汁一饮而尽,试图转[章]移话题:“那,你有什么烦心事吗?[来]我看你那天似乎……哭过。”
蜜死刘微微皱起眉头:“你还看到过[自]什么?”
马西西硬着头皮说:“对着空气自言[i]自语什么的……”
蜜死刘的脸陡然严肃起来:“还有呢[a]?”
马西西的声音小得只有他自己才能听[m]见:“和空气搏斗。”
蜜死刘起身重新坐到马西西对面,说[k]:“觉得我有精神病吗?”
“没有没有!”马西西慌乱地摆着手[.],“只是,有点奇怪而已。”
蜜死刘沉默了良久,最终深深叹口气[c],说:“我能看到鬼,比如你后面那[n]只。”她边说边冲他身后的墙壁努了[恐]努嘴,“那个家伙一直在怂恿你自杀[怖]。”
马西西惊慌失措地站起来,拍着自己[鬼]的后面的衣服,似乎只要这样就可以[故]把鬼拍走似的。
蜜死刘轻笑了一声,拍了拍自己身边[事]的空沙发,“还有我身边这只。”紧[文]接着,她又指了指陽台、卧室。卫生[章]间,好像这套房子里充满了冤魂厉鬼[来]。
马西西大步走到门口:“我、我要回[自]家了!”
蜜死刘并没有挽留他,只是一直目不[i]转睛地盯着他的身后。在他踏出房门[a]的那一刻,她说:“鬼魂的味道是甜[m]的,像陈年的蜜饯。”
马西西背上所有的汗毛都变成了针刺[k],那些令他喜欢、心安、温暖的味道[.],竟然这么可怖。原来,那些甜味并[c]不是蜜死刘散发出来的,而是跟着她[n]的鬼魂们的味道。
6.
爸爸妈妈很快就注意到马西西的不安[恐],他们把这一切都归咎于穆晓晓,在[怖]他们心里,穆晓晓那个不务正业只会[鬼]骗零用钱的女孩子,像陰魂一样缠绕[故]着自己的儿子,她想要吸干他们心肝[事]宝贝所有的未来。而实际上,马西西[文]所害怕的,是那个真正的陰魂,看不[章]见、摸不着、猜不透,却如影随形时[来]刻都想将自己推向死亡。
虽然他之前确实是真心实意想要殉情[自],但如果这份“真心”是受了鬼魂的[i]蛊惑,那他就觉得不甘心了,我死我[a]的,你凭什么要插一杠子呢?如此一[m]来,那么美好壮烈的殉情行动,不就[k]演变成“被鬼害死”这么可悲的结局[.]了吗?
马西西很想再和蜜死刘谈谈,她既然[c]能看见它们,而且似乎也不怕它们,[n]那么她就一定有办法赶走它们。但是[恐]由于他最近表现得很忧郁很忐忑,父[怖]母为了彻底杜绝他和穆晓晓继续见面[鬼],又把他禁足了。
如此一来,空荡荡的大房子里,就剩[故]下了他一个人,哦,还有一只鬼。
马西西从未像现在这样的后悔过。为[事]什么以前看过那么多恐怖片呢?为什[文]么要读那么多恐怖小说呢?这下好了[章],原本挺抽象的恐惧,因了那些电影[来]和小说,变得具象了。镜子里似是而[自]非的影子,余光里似有似无的身影,[i]下水道里奇怪的水声,木制家具偶尔[a]发出的“咯嘣”声,甚至什么声音也[m]没有时的凝重,所有的一切都变成鬼[k]魂作祟。
他想像以前一样趴在猫眼上等待着蜜[.]死刘出现,哪怕是隔着门说说话也好[c]。可是那偶尔莫名亮起的感应灯又令[n]他心惊胆战。更可怕的是,每当他靠[恐]近大门的时候,就会闻到淡淡的甜味[怖]。
马西西好不容易熬到了午后,好不容[鬼]易将自己哄骗得昏昏欲睡,电话铃音[故]却如炸雷一般将他拽醒,那声音仿佛[事]是从幽寒的深谷中传出来的,在房间[文]的墙壁上碰撞出刺耳的回音。他颤抖[章]着抓起电话,是穆晓晓。
“西西啊。”穆晓晓的声音甜甜的。[来]
“又看上什么新的游戏道具了吗?喜[自]欢什么我给你买。”听到穆晓晓的声[i]音,马西西觉得踏实了许多,他知道[a]只有关于游戏的话题才能长时间吸引[m]住她,因此一开始就有点巴结讨好的[k]意思,他想就这样和她一直聊到父母[.]下班回家。
“在你心里,我就是那种只会玩游戏[c]、只有在游戏里想买什么东西的时候[n]才会找你的女生吗?”虽然有点埋怨[恐]的意思,但她的语气还是温婉甜蜜的[怖]。
马西西说:“不是啊,我只是想告诉[鬼]你,只要你觉得开心快乐,我什么都[故]满足你。”
穆晓晓沉默了一小会儿,突然很认真[事]地说:“你上次说的,殉情的事情,[文]是认真的吗?”
马西西微微一愣,支支吾吾地“嗯”[章]了一声。
穆晓晓说:“我答应你。”
“什么?!”马西西不由抬高了音量[来]。
“我说,我答应你!去玉龙雪山脚下[自]的殉情谷,就去那里!”
马西西觉得有点不可思议,说实话,[i]打一开始他就没指望穆晓晓会答应,[a]说得更直白一点,他确实是想殉情没[m]错,但殉情是两个人的事嘛,他心底[k]就知道穆晓晓绝不可能答应,所以才[.]敢肆无忌惮地、坚决地想要殉情的。[c]就好比,一个负心汉跪在深爱他的女[n]人面前,将匕首塞进她的手里,情真[恐]意切地说:“我对不起你,你杀了我[怖]吧!”他忏悔的心是真诚的,他希望[鬼]她杀死自己以赎罪的心情也是真诚的[故],但他之所有敢把匕首塞进她的手里[事],是因为他知道她决不会真的动手。[文]
马西西突然觉得有点绝望,因为“痴[章]心女人真的把匕首刺进了负心汉的胸[来]膛”。
穆晓晓含情脉脉地说:“在这个世界[自]上,没有人比你更爱我了。你说的对[i],我们可能无法继续在一起。你那么[a]优秀,一定会顺利升入重点高中,然[m]后去德国留学。而我,可能会升入一[k]所三流高中,连大学都考不上。我们[.]之间的距离会越来越远,十年以后,[c]当我们回忆起现在的感情,可能只会[n]不屑地一笑而过吧?与其让这么美好[恐]的感情成为一段笑话,还不如在它最[怖]美的时刻,成为永不凋零的永恒。所[鬼]以,能在你最爱我的时候离开,我觉[故]得很快乐。”
马西西低声说:“你到底都在想些什[事]么啊……”
穆晓晓说:“我啊,我昨天在网上看[文]了歌剧《鲁般鲁饶》,真美啊,原来[章]殉情是这么美好、这么纯净的一件事[来]。我喜欢玉龙雪山,能够永远停留在[自]那里,很幸福。”
挂了电话,马西西一直觉得蒙蒙的,[i]好像脑袋上罩了一层脏乎乎的塑料袋[a],想什么都想不清楚,他神经质般拽[m]了拽电话线——恐怖电影里,被剪断[k]线路的电话经常诡异地响起。还好,[.]他家的电话线还健在,可电话那头的[c]真的是穆晓晓吗?这丫头什么时候说[n]话这么甜了呢?
啊!甜!
马西西的心皱巴巴地蜷缩成冻僵的花[恐]卷。
10.
蜜死刘真正的名字叫刘冉冉,很多年[怖]以前,大概是在她读初二的时候吧,[鬼]她遭遇了一场车祸,昏迷了一个月左[故]右。
昏迷中,她做了一个梦,很长很神奇[事],就像一部奇怪的小说。
梦里的她竟然是二十几岁的样子,不[文]但拥有能看见鬼魂的能力,而且还莫[章]名其妙搬进了一栋很高级的住宅楼里[来]。在那个诡异的梦境里,她是个真正[自]的大人,勇敢、正义,当然,也很脆[i]弱,尤其是被那些鬼魂们吵得心烦意[a]乱的时候。
她的邻居是个陰郁的、心事重重的小[m]男孩儿,被鬼魂缠绕着的家伙。他每[k]天一个人去网吧打游戏,却同时开两[.]台机器,而且还一边玩儿一边自言自[c]语,有时候莫名其妙地哭、莫名其妙[n]地笑、莫名奇妙地大吼大叫,全然不[恐]在意旁人诧异的目光。
独自在家的时候,他还会自己给自己[怖]打电话,双开着两个QQ自己和自己[鬼]聊天。据说这一切都是因为他心爱的[故]女生去世了,他的父母为了让他彻底[事]忘记过去,决定让他转学,可这么善[文]良的一个决定,不知为何却更令他痛[章]不欲生。
刘冉冉觉得那小男孩儿很可怜,因为[来]被他身后的鬼魂纠缠着,所以才会变[自]得如此神经质吧?男孩儿身后的鬼魂[i],和男孩儿长得一模一样,他像是从[a]他的灵魂里剥离出来的,时时刻刻跟[m]在他身后,一脸埋怨地唠叨着:“你[k]拉住她就好了,既然没拉住她,就跟[.]她一起跳啊!你是胆小鬼,懦夫,叛[c]徒,有种就跟她一起死啊!”
她决定帮助他……
后来,她从昏迷中醒来,竟然真的能[n]看到一些奇怪的东西,心理医生说她[恐]得了妄想症,给她吃各种药片,但都[怖]被她偷偷扔掉了。
因为她害怕病好后就会忘记昏迷时的[鬼]一切,会忘记那栋楼,忘记那个男孩[故]儿。
不知道为什么,她就是想记住他。
就只是,单纯的,舍不得忘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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