善意

iamk 校园故事 2023-04-01 08:20:02 818 0

1999年2月份白石村下了有史以[文]来最大的一场雪，大雪封山直至3月[章]，地面积雪厚达一米，家家户户都门[来]扉紧掩，不到万不得已的地步断不会[自]出门。

一大清早，村长张国强把家里最厚实[i]的大衣裹上，向家里人交代几句便出[a]了门。他要到张德华家去，那个瘸了[m]一条腿的鳏夫最终没有熬过这个寒冬[k]，在昨晚咽了气。

张德华家算是整个白石村最穷的了，[.]说是家徒四壁都算留了点面子，那个[c]屋子根本不能住人，墙是破的，屋顶[n]是漏的，门合不上，窗关不了，唯一[恐]的家具就是一张用柊叶铺底的木床，[怖]上面还得挤三个人——张德华，他那[鬼]半瞎的娘，还有个刚刚七岁的儿子。[故]

先到一步的村支书张全友立在屋里抽[事]着烟，因为屋子里有风，他点烟的时[文]候浪费了好几根火柴。昨晚他来过一[章]趟，正是他发现了呼吸衰竭而死的张[来]德华，寻思着夜已深，他把张德华从[自]床上搬到地上之后就没别的动作了。[i]回家路上去村长那儿通告一声，两人[a]商量白天再想办法处理尸体。冻得跟[m]块腊肉一样硬邦邦的张德华就那么冷[k]冰冰地放在一块门板上，床上是他娘[.]和儿子张涛，两人依偎在一起，眼睛[c]不知应该往哪儿瞅。屋里弥漫着一股[n]尿騷味，恐怕是张涛因父亲的死而吓[恐]得尿了床。现在是最冷的时节，别说[怖]是这种穷苦人家，就算是村里的有钱[鬼]人办丧事都不一定有人愿意来帮工。[故]张国强不知这丧事应该怎么办，更不[事]知道留下来的老人和小孩应该怎么处[文]理。

“一把火烧了吧。”张全友在一旁抽[章]着烟，默默地来上一句，“至于老的[来]和小的，直接报给上头，看上头怎么[自]说。”

这并非只是个建议，而是最佳方案。[i]

“还是叫村里人都来一趟，看着我们[a]烧，也算是举行了仪式。”张国强补[m]充。他做事仔细，不想留任何话柄在[k]他人手里。

“这样最好。所有人都挨个通知？那[.]个刚来的小学老师呢，也一起叫上？[c]”张全友把烟掐灭。

张国强点头：“叫上，全部叫上，毕[n]竟是我们村最穷的一户人家。现在当[恐]家的死了，全村都来看看剩下的这孩[怖]子，同情也罢，可怜也罢，以后总归[鬼]都得帮衬着点。”

张全友说了声“行”，便紧了紧衣领[故]，推门出去了。

张涛从张全友进屋开始就没挪过地方[事]，他一直蹲在被子里，看着眼前两个[文]人高马大的男人商量怎么处理自己父[章]亲的尸体。奶奶的手捏着他冰凉的小[来]脚，想给他捂热乎一点儿。现在就只[自]有奶奶同他相依为命了。

下午出了点太陽，但还是冷得厉害。[i]全村大概一百来口人都聚集在张德华[a]家门前的空地上。一些身强力壮的男[m]人已经把地上的积雪扫干净了，张德[k]华的尸体就摆在正中央，被一圈干柴[.]包围着。这个天要想烧尽怕是有些困[c]难，张国强一咬牙浇上半桶煤油，掏[n]出火柴盒，想了想，交到张涛手里。[恐]

白石村的传统，一旦有人离世，若是[怖]土葬，最后一捧土得由后人撒，火葬[鬼]的话点火的也得是后人，后继无人就[故]由最近的一个后辈来，。总之，彻底[事]切断逝者与这世上联系的，都必须是[文]自家的后生。

张涛会用火柴，但他一直犹豫着不上[章]前。他的年龄太小了，根本无法理解[来]为何自己要干这种事。

村长蹲下身子，在他耳边向他解释，[自]他的爸爸已经死了，所以他们要葬了[i]他，作为他的儿子，张涛必须要点火[a]。

“要不然，叔叔给你把火柴划着，你[m]直接扔到上面就行了。”张国强朝张[k]涛手上的火柴盒伸出手，不料张涛却[.]紧紧抓住不松手。

“你想自己来吗？”张国强有点诧异[c]，“行，你想自己来就自己来。但是[n]你得抓紧时间，再耽搁一会儿天就要[恐]黑了，到时候你爸就燃不尽了。”

把张涛往前推出一小步，张国强退回[怖]人群中，看着眼前这个瘦小的男孩儿[鬼]慢慢朝柴火堆走去。

“等等！”

人群中传出不熟悉的声音。

“你们这样做是不道德的！”

是那个昨天才来的老师。

“你们怎么能让这么小的一个孩子点[故]火烧自己的父亲呢？这件事一定会在[事]他心里留下陰影，他今后肯定会很后[文]悔的。”沈老师拨开人群挤到最前面[章]。

张国强和张全友互望了一眼，不知这[来]个新来的人到底是什么意思。

“这是我们村的传统，哪里是什么道[自]德不道德，几百年都这样过下来了，[i]大家都是这样的。沈老师，你是外来[a]人，你不理解很正常。”张全友对沈[m]力说道。新来的沈老师是山那边的一[k]个县城出身的，他自然不懂白石村的[.]这些规矩。

“但是，这样也太残忍了，他才几岁[c]呀，怎么能让他干这种事呢？”沈力[n]坚持自己观点。

“你这话也太过了吧，怎么就残忍啦[恐]？都说了这就是一传统，我们村的人[怖]很善良的。”张国强向沈力旁边的人[鬼]使了个眼色，让他们拦住他。

张涛并没有注意在他身后发生的一切[故]，他所有的心思都在面前的柴堆上。[事]盯着火柴盒好一会儿，他抽出一根火[文]柴，在盒子左侧划燃，橘黄色的火焰[章]非常温暖。他吸了吸鼻子，最后再望[来]了一眼张德华那张发青的脸，把火柴[自]扔进干柴堆里。

大火立刻燃起，瞬间就将张德华整个[i]吞噬。周围人都安静下来，恢复葬礼[a]该有的庄严肃穆。沈力也不再争辩，[m]他立在那里，看着大火前那个小小的[k]背影，觉得莫名难过。

好温暖呀。

张涛微闭着双眼，感受火焰燃烧带来[.]的热度。

父亲生前从未带给他一丝的愉悦，与[c]他有关的日子满是贫困和寒冷，即便[n]是在日头高照的盛夏，他也觉得冷如[恐]冰窖。如今他死了，张涛却感受到前[怖]所未有的温暖，还有解脱。

这还真是讽刺。

张涛回头看了看那片身着黑衣的人群[鬼]，歪着小脑袋思考。

奶奶，你什么时候才会死呢？

两年后张涛升入小学。可巧，他的班[故]主任就是当初强烈反对张涛点火烧自[事]己爸爸的沈力。

“想不到一转眼你就念小学啦！咱俩[文]还真是有缘！”

沈力笑嘻嘻地握了握张涛的手。过去[章]的两年里沈力一直在接济张涛和他奶[来]奶，虽说全村都在帮忙，但最卖力最[自]上心的还要算沈力。就连这次小学分[i]班沈力都有暗中操作，他直接给年级[a]主任打了招呼，把张涛分到自己班上[m]，平时好照顾他。

“你还真是充满善意呀，对这小子还[k]真是好。要我说，适可而止就行了，[.]你总不能照顾他一辈子吧。”年级主[c]任对沈力的行为有一些不理解。

“你别说，我还真想照顾他一辈子。[n]他奶奶今年开春被落石砸死之后他就[恐]完全成了个孤儿，我眼瞅着他也怪可[怖]怜的，自然能帮忙就帮忙呗。谁让我[鬼]心善呢？”沈力朝主任作个揖表示感[故]谢，然后便往张涛家方向去了。现在[事]是晚饭时间，他去看看张涛有没有吃[文]饭。

“沈老师，其实，你不用每天都来我[章]家的。我已经长大了，可以自己照顾[来]自己了。”

张涛把窝窝头从锅里端出来，再拿出[自]一小碗咸菜。

“你就吃这些吗？”沈力用手指指那[i]两个寒碜的小破碗，“走走走，上我[a]家吃去，你正在长身体呢，怎么可以[m]吃这些东西呢？”说完便要扯着张涛[k]的手臂出门。

“不用麻烦了。”张涛轻轻地甩开沈[.]力的手，“我吃这些就行了。沈老师[c]，我真不想麻烦你。”

“不麻烦，不麻烦！”

沈力摆摆手，露出微笑，

“谁叫我心善呢。”

张涛看着一脸微笑的沈力，没有回话[n]。

不知为何，看到沈力脸上那已经见过[恐]多次的笑容，张涛心底竟生出一股厌[怖]恶。

请你离开我的生活吧。我只想像一个[鬼]正常人那样活。

学校的生活简单而枯燥，张涛在班里[故]尽量不说话，因为一贯的苦日子，他[事]变得自卑而内向。考虑到张涛的家庭[文]情况，学校给他免去一切学杂费，并[章]让他每天都能免费在师生食堂用餐。[来]前面的福利是村长去说明要得的，后[自]面一条则是沈力去争取的。

开学一周之后，沈力决定在班上公开[i]竞选班委。

张涛想要竞选班长，他想要通过当班[a]长改变自己现在的性格。沈力主动询[m]问张涛班上哪个同学看起来比较有责[k]任感时，张涛向沈力说明了想法。这[.]并非是为了提前打个招呼好让沈力帮[c]他得到这个职位，他只是想从沈力那[n]里得到一些建议。

出乎张涛意料，沈力一口否决他想当[恐]班长这个念头。

“你怎么会有想当班长这种念头呢？[怖]当班长可是很麻烦的。”

沈力皱着眉，看起来不像是在开玩笑[鬼]。

“虽然麻烦，但是我想要试试。”

张涛小心翼翼地说。

“不行。”沈力一脸不悦，

“我知道你的心思，你不就是想帮我做点事嘛，但是当班长这种事还真不是你想做就能做得好的。张涛，你家里什么情况你也知道，当班长很花时间很费精力，说不定在做某些事情的时候还得你自掏腰包，你想想你自己，你每天放了学回家还得自己做饭，自己收拾屋子，这种情况下你还要当班委，若真当了的话你哪来的时间学习？要知道，读书可是你唯一的出路，你要不好好读书对得起你死去的爸爸和奶奶吗？”

沈力还在那里劝阻，张涛脸上的表情[故]从抱有希望变为冷淡：“我明白了，[事]沈老师，我不会再有这种想当班委的[文]念头。”

“你明白就好。”沈力一脸欣慰地点[章]点头，“我也是为你好呀。”

“嗯，我不会当班委了。”

张涛扯了个冷笑，

“这辈子都不会。”

在白石村中心小学，通常一个老师从[来]一年级接手一个班开始就会一直带到[自]小学毕业。张涛在沈力眼皮子底下念[i]书，不怎么喜欢说话，也不怎么参加[a]班里活动，终日捧着书本，但他和周[m]围同学相处得挺好，从不和他们发生[k]任何纠纷，平时也算是有几个可以放[.]学后一起玩的伙伴。

若不是发生了那件事情，兴许张涛会[c]继续这样的日子，直到毕业。

三年级上学期，张涛所在班级有一名[n]同学摔断了腿，班委号召班上同学都[恐]把零花钱拿一部分出来给那位受伤在[怖]家的同学买点东西。大多数同学都毫[鬼]不犹豫地把兜里的零花钱掏了出来，[故]班长走到张涛座位边上时，他却连掏[事]兜这个动作都没做。

前两天买了本作文书把钱都花光了，[文]村里的补助金还得下周才发，张涛手[章]里头连一分钱都没有。但是，自尊心[来]极强的张涛根本不愿说出“我没钱”[自]这种话，他就一声不吭地坐在座位上[i]，低着头不看班长的脸。

张涛的行为显然触怒了班长，她认为[a]张涛就是故意不配合她的工作，一番[m]劝说无果后，班长找到沈力，把事情[k]经过都告诉了他。

“同学们，有件事老师一直没有告诉[.]你们。现在，老师必须要说出来了。[c]”

听完班长的“小报告”，沈力从办公[n]室出来后直接来了班上。张涛心生一[恐]种不祥的预感。

“我们班上的张涛同学，他的身世，[怖]真的是非常不幸……”

没有一丝保留，沈力将张涛家里的情[鬼]况和盘托出。在全班同学惊异与同情[故]的注视中，张涛羞得脸通红，恨不得[事]找个地缝钻进去。

“所以，我希望大家都能理解张涛同[文]学，都能帮助他，让他能够感受到班[章]集体的温暖！”这看似善意的号召，[来]传入张涛的耳中却成了一把无形的尖[自]刀，将他那低入尘埃的自尊心大卸八[i]块。在那一刻他明白，他的小学生活[a]，再也不能如往常那般平凡与普通了[m]。

果然，自从沈力在班上讲了张涛的家[k]里情况后，班上同学对张涛的态度都[.]不一样了，那些以前不怎么和他说话[c]的同学都主动和他聊天，即便明明没[n]有话题也会故意找话，谈话的内容无[恐]非就是“有困难你找我我可以帮助你[怖]”之类的，有几个女生还会从家里带[鬼]吃的给他，甚至还有人直接给他钱，[故]让他去把已经破掉的书包换下来。每[事]次面对同学们的各种善举，张涛都会[文]脸红到脖子根，他无一例外全都拒绝[章]，但沈力都会让他接受。

“你何必害羞呢，大大方方接受同学[来]们的好意吧，你看班里的同学多善良[自]呀。”沈力站在讲台上，脸上依旧是[i]那善良的微笑。

张涛尴尬地笑笑，五指蜷曲，紧握成[a]拳。

只有他自己才知道，之所以会拒绝并[m]非是因为害羞。

而是因为耻辱。

小升初考试结束后，张涛去了县里一[k]个小餐馆打工。成绩已经出来了，全[.]乡第一的他可以不缴纳任何学杂费进[c]入县一中念书。他已经想好了，不去[n]申请学校的助学金，努力读书把奖学[恐]金拿到，再加上政府每月发的救济金[怖]，他一个人过活是不成问题的。

离开白石村，离开沈力，离开那群“[鬼]善良”的人，这便是张涛最大的愿望[故]。

自从三年级时沈力在班上将他家庭情[事]况说明之后，张涛就再没过过一天舒[文]坦的日子。原本沉默寡言的他更是连[章]话都不敢说，放学后也不愿和别的孩[来]子玩，自觉低人一等的他把自己封闭[自]在一个陰暗的角落。他从早到晚都在[i]学习，也就只有在学习时，他能找到[a]些许自信，觉得自己没那么可怜。

我要改变自己的命运！我这辈子不能[m]就这样过了！

张涛暗下决心。

小饭馆里的工作比较简单，扫地洗碗[k]什么的对于从小就得做家务的张涛来[.]说完全是小菜一碟，他工作认真卖力[c]，老板和老板娘都挺喜欢他。快满一[n]个月时，沈力居然来了。

“天哪！张涛你怎么会在这里？”

这趟来县城是专程参加评教大会的，[恐]沈力压根儿就没料到会在这个不起眼[怖]的小饭馆里遇到张涛。

同样，张涛也没料到会遇到沈力，他[鬼]暗叫一声“不好”，但想阻止沈力去[故]找老板已经来不及了。

“你怎么能让一个十五岁的孩子在你[事]店里打工呢？你这是雇佣童工！你这[文]是犯法的！”沈力大力拍着桌子，非[章]常激动。

老板自然是被吓住了，他瞅了瞅张涛[来]，无辜地说：“可是……可是他说他[自]已经满了十六了呀……他说年满十六[i]就不算童工了。”

“你居然撒谎！”沈力瞪了一眼张涛[a]，“人我是必须要带走的，我也懒得[m]去告你，你以后雇人的时候查看仔细[k]一点儿。”

说完这话，沈力就将张涛强行带走了[.]。张涛在店里打工的工钱一分都没有[c]拿到，他白干了一个月。

在县教育局门口，沈力让张涛在那里[n]等他。

“你要是没钱就给老师说呀，老师可[恐]以帮你的，为什么要去打工呢？你这[怖]样做知道老师有多难过吗？”沈力掏[鬼]出钱包，“老师给你钱，你去买个雪[故]糕啥的先吃着，等我开完会出来咱俩[事]就回去。”

张涛连忙拒绝，但是沈力已经将钱塞[文]进他兜里了。拍拍张涛的肩膀，沈力[章]就进去了。

7月中旬太陽很毒，强烈的日光下似[来]乎所有的东西都能被晒化蒸发，旁边[自]有个报亭，衣着简陋的张涛不好意思[i]进去遮陰，只好傻愣愣地在太陽底下[a]站着。从兜里把那张揉成一团的二十[m]块钱拿出来抻平。张涛看看脚边的影[k]子，突然觉得一阵眩晕。在他倒地的[.]一瞬间，他最后所看到的景象，是那[c]张人民币上人像的笑脸。

那笑脸很熟悉，像极了沈力脸上的笑[n]容，一样“善良”。

初中三年是张涛最快乐的时光，虽然[恐]他身上穿的衣服很旧，但却一直很整[怖]洁。他话不多，成绩一直非常好，班[鬼]上同学都很正常地待他，没人知道他[故]的那段“过去”，他觉得每一天都是[事]愉快的。

不过，三年里六次班委竞选他都没有[文]参与过。他很清楚，这辈子他都和班[章]委无缘了。

中考之后，张涛以全校第四的优异成[来]绩直升县一中高中部，但问题也随之[自]来了。

高中部实际上是私人学校，也不属于[i]九年制义务教育，所以张涛必须要缴[a]纳学费，即便是年级第一，都不能免[m]除。

把初中三年积攒的钱都拿出来数了又[k]数，张涛庆幸刚好够第一学期的学费[.]和第一个月的生活费，本想着怎么挣[c]点钱把下学期的学费凑齐，半个月后[n]班主任却宣布了一个让他非常震惊的[恐]消息。

除了学费和书本费之外，每个学生还[怖]要缴纳二百八十块钱的补课费用，用[鬼]于周末及寒暑假补课。

缴了学费后剩下的钱都充饭卡了，要[故]张涛拿出将近三百块钱无异于痴人说[事]梦，迫于无奈，张涛打了个电话给村[文]长张国强，希望对方能借他点钱。

对方一口就答应了，说明天刚好有人[章]要来县里，就让那人顺便把钱带过来[来]。张涛在电话那头千恩万谢，挂了电[自]话后觉得烦恼烟消云散，心情好了很[i]多，但是，当天夜里张涛却辗转反侧[a]无法入眠，他总觉得会有不好的事发[m]生。

果不其然，第二天来学校的人竟是沈[k]力。

把钱递到张涛手里之后，沈力径直去[.]了张涛班主任的办公室。

没过多久，一个小个子的女生一脸兴[c]奋地跑进教室，屁股刚挨着板凳立马[n]转过头和后面那个女生耳语，眼睛不[恐]时往张涛这边瞟，似乎口中所说之事[怖]与张涛有关。

晚自习时班主任把张涛叫到办公室，[鬼]说是有话要对他说。

张涛心里“咯噔”一声，大概猜到班[故]主任要对他说的话了。

“你家境不好你为什么不主动说出来[事]，你说出来我可以帮你去申请助学金[文]的呀。那个，你抽空回去找你们那儿[章]的村支书签个字盖个章，写份贫困证[来]明，我帮你给学校报上去。”班主任[自]桌上的电话响起，他拿起话筒，让张[i]涛回班上去。

“对了。”

张涛刚走到门口，听到班主任喊他。[a]

“我已经给班委说了，看看什么时候[m]有空，在班上给你弄个募捐。毕竟同[k]学一场，多少还是帮一下你。”

脑袋似乎被榔头砸了，张涛感觉两耳[.]都充斥着“嗡嗡”声，双脚好像踩在[c]棉花上，整个人都轻飘飘的，他不知[n]是怎么回到班上的，等他回过神来，[恐]已经坐在座位上了。

原本闹喳喳的班级因为张涛而鸦雀无[怖]声，过了一会儿又传出窸窸窣窣的议[鬼]论声，大家的讨论重点一致，都是坐[故]在教室一角的可怜虫张涛。有人传了[事]小纸条给张涛，他无力地将纸条打开[文]，上面歪歪扭扭地写了一句话——你[章]身世真有那么惨？紧接着，又有新的[来]小纸条传来——你真的好可怜呀。你[自]的日子肯定不好过吧？

张涛没说话，他把收到的小纸条都揉[i]成一团，放进抽屉里，低着头，不去[a]看班里任何人好奇的目光，双手捂住[m]耳朵，他假装自己什么都听不到，什[k]么都看不到。

他的高中三年算是彻底毁了，他已经[.]清楚了。

一周后的班会上，班长组织全班同学[c]给张涛募捐，从班长手中接过用文件[n]袋包着的善款后，张涛站在黑板上，[恐]俯视台下满怀善意的“施予者们”。[怖]那一瞬间，张涛终于承认：他这一生[鬼]都无法摘掉“可怜”这一标签，在这[故]个把对他人的同情当作标榜自身善良[事]的世界，如他这等可怜人，每活一天[文]都算是折磨一天。善良的世界不是天[章]堂，而是地狱。

收回你们的善意吧。

张涛在心中无声地呐喊。

高考后的志愿填报张涛完全按照沈力[来]的意思，报了免费师范生。

“不枉咱村里人这样待你，你也算是[自]知恩图报了。”

张涛去大学的那天，全村人都来村口[i]送他，已经年老力衰的张国强拉着张[a]涛的手说。

“是呀，张涛，毕业之后你就回来当[m]老师，跟我一样，当一个心善的老师[k]，把学生都教育好。”沈力接着说。[.]他还在中心小学当老师，现在在带四[c]年级。

张涛微笑着回应他们，等到大巴来了[n]，他上了车，朝着村口的村民挥挥手[恐]，算是和过去告别了。

要真能这样和过去说再见就好了。张[怖]涛头靠在玻璃窗上，无奈地笑了。

大学生活与中学最大的区别就在于，[鬼]张涛的闲暇时间很多，他可以连兼几[故]份职来赚取生活费。申请了助学贷款[事]后，他的经济压力也没那么大了，不[文]过一想到毕业要还款，他就觉得必须[章]得更努力地挣钱才行。

同时，在过去的二十年里一直没怎么[来]和异性接触的张涛发现，自己对班上[自]一个叫王百瑜的女生产生了一种朦胧[i]的情愫。

询问了寝室同学如何和异性接触的相[a]关技巧之后，张涛买了两张电影票，[m]把王百瑜约了出来。

王百瑜也是个农村出来的女孩，她对[k]物质并没有什么苛求，看电影时没有[.]要求买爆米花之类的零食，看完后也[c]没有提议去吃路边小吃，只让张涛把[n]自己送到女生宿舍楼下，就让他回去[恐]了。

张涛觉得王百瑜很懂事，也很善良。[怖]她的善良与同情、可怜无关，那是一[鬼]种打从心底希望对方好的善意，她把[故]对方当作是与自己同等的人，而并非[事]把自己捧作施予者，对方则是接受者[文]。张涛渴望多年的温暖，终于在王百[章]瑜的身上找到了。

一来二去，张涛和王百瑜熟络了很多[来]，在大一下学期开始时，两人确定了[自]恋人关系。

虽然和王百瑜在一起的时光很快乐，[i]但是张涛每和她多待一秒，心中的罪[a]恶感就增加一分。

他还没有告诉王百瑜他的家庭状况。[m]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对她说。

最后，让张涛最不期望的事情发生了[k]，有人替他说了。那个人，便是沈力[.]。

“我这是为你好。”

特意从白石村来大学探望张涛的沈力[c]语重心长地对他说：“你要是现在不[n]给人家姑娘说清楚，指不准你俩谈婚[恐]论嫁时人家家里反对，到时候你肯定[怖]更加难过，长痛不如短痛，现在说清[鬼]楚了也可以看看那姑娘本质，她要是[故]不愿意继续与你交往的话那就说明她[事]不善良，这种心肠不好的女孩也就没[文]必要在一起了。你听我的话，我怎么[章]会害你呢？”

王百瑜的确不愿联系张涛了，但原因[来]并非是他家境不好，而是张涛的刻意[自]隐瞒。她并不是嫌贫爱富，她只是不[i]满张涛对她的不信任。之前王百瑜也[a]问过张涛的家庭，但是张涛都故意找[m]其他话题来转移注意力，而现在张涛[k]的小学老师来告诉她实情，还指责王[.]百瑜花钱太多给张涛增添负担，这实[c]在是让她无法接受。

“难怪我一直问你你的家庭状况你都[n]不说，原来你是防着我？你以为我是[恐]那种拜金女，知道你的身世后就巴不[怖]得像躲瘟神一样躲你？我告诉你张涛[鬼]，你太让我失望了！别拿你自己那点[故]肮脏心思来衡量别人，咱俩没法处了[事]！”

这便是王百瑜对张涛说的分手词，之[文]后她的电话张涛怎样都打不通了。

“你为什么……为什么一定要毁了我[章]的生活呢？”

张涛双拳紧握，全身颤抖。

“你怎么能这么说呢？什么叫毁了你[来]的生活，老师这不都是为你好嘛！”[自]沈力无法理解，眼前这个受自己照顾[i]多年的学生竟会说出这种话。

“是……是……你为我好……好得不[a]得了……谢谢你的善意……谢谢……[m]”张涛往后倒退几步，稳住身体重心[k]，看着沈力的脸，似乎还重着两个人[.]。

那是张涛的爸爸，还有奶奶。

我只是……想过普通人的生活而已…[c]…只是，普通人的生活……你们，你[n]们为何要阻挠我？

张涛闭上双眼，再次睁开时，他终于[恐]下定决心。

既然这样，就不要怪我心狠，我要把[怖]你铲除掉，就像铲除爸爸和奶奶那样[鬼]，让你从我的人生中消失！

隔了几日，有警察来学校找张涛。

“这个人你认识吗？”警察把一张照[故]片递给张涛，“他被一名打鱼人在江[事]中发现，通过他身上的证件初步判定[文]是你的小学老师沈力，据说他前几天[章]来学校找过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