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里的两天三夜

门被打开的那一刻，我突然闻到一股捂得很久了的烂苹果味。

[第一夜]

肚子上刀口的疼痛感把邱晨好似揪到[文]半空再狠狠掷了下来，嘴里有股说不[章]出的奇怪味道，强咽了几次口水总算[来]平静下来。邱晨是开盲肠被送进来的[自]，司空见惯的小手术，可麻醉药一过[i]还是痛得再无睡觉的念头，睁开眼睛[a]看病房，病房很黑，衬得外面的走廊[m]灯很亮，灯光像一匹白布一样从门上[k]的小窗户处倾泻下来。

房间里有一股甜腥腥的烂苹果的味道[.]，很香，但不好闻。

邱晨看到每个人头顶上的墙上面都伸[c]出来一个奇怪的装置，像是个装了水[n]的塑料瓶，时不时咕噜噜冒出一串气[恐]泡来。

下半夜的时候邱晨不知不觉又睡着了[怖]，门突然开了一条缝，走廊上的光线[鬼]把他照醒了，接着一个人影走了进来[故]，他径直就往邱晨的床走了过来。邱[事]晨一惊睡意全无，问：“你是谁？”[文]那人的相貌在暗中看不清晰，约莫是[章]个十几岁不过的孩子。然后稚嫩的童[来]声证明了这一点，“大哥哥，吃糖吧[自]。”随即递出的手里摊开几枚用彩色[i]玻璃纸包的糖果。邱晨现在倒只觉得[a]奇怪了，“谢谢，我不吃。你那么晚[m]跑出来干什么？”“你睡了我的床，[k]我拿糖果再跟你换回来好不好？”邱[.]晨下意识抬头看了看床头的名字登记[c]册，的确是自己的，便说：“这是我[n]的床。14号。”小孩子没有再说什[恐]么，“哦”了一声便出去了。

[第二日]

再次醒来的时候外面开始下雨，陰沉[怖]沉的分不出是上午还是下午。脑袋像[鬼]被钝物猛击了一下，嗡嗡地响。

妈妈看见邱晨醒了，不免开始唠叨这[故]孩子怎么一点也不懂照顾自己的身体[事]，一边从保暖壶里盛出温热的鸡汤，[文]“你的身子还没复原，只能吃点流质[章]的。”

而这时邱晨才得空把这个病房好好看[来]清楚。四周是医院典型的白，应是纯[自]净安详的意思，可邱晨总觉得那是惨[i]白，就连床单也像要死过去一样。左[a]边靠墙开了一扇窗，昨晚窗帘是拉上[m]的所以他没有发现，楼外有棵特别高[k]大的树，向屋内投入重重陰影。时间[.]过得宁静又漫长，像一条不能快也不[c]会慢的水流，无声无息向前淌去。邱[n]晨在妈妈离开后的时间里一直愣愣躺[恐]在床上，疲倦而乏味。

“唷，小兄弟是怎么进来的？”邱晨[怖]瞥了一眼这搭讪的，怎么进来的？当[鬼]然是开刀，难道我还贩买人口不成！[故]便没有回答继续经营自己的无聊。没[事]承想那搭讪的自顾自地坐下了，“我[文]是你对床的。呵呵，真是。怎么又是[章]14号。”

“什么14号。”

“我是说你这床铺。”那人伸手指指[来]邱晨的床铺号。

“14号怎么了？”

“这床铺啊，死过人。一个很可爱的[自]小孩子，嘴很甜见谁都叫，还成天拿[i]着糖给别人吃。应该是个很小的手术[a]，可好像得了并发症。上午看着还好[m]好的，下午就不行了，推去手术室的[k]时候就已经死了……说是医疗事故，[.]父母在门口哭了一天一夜。”

邱晨脊背上一阵一阵微微紧着，突然[c]联想起昨天晚上也是那么一个小孩子[n]，拿糖给他吃，还说“你睡了我的床[恐]”那是什么意思？他知道自己身上的[怖]鸡皮疙瘩都起来了，而且鼻子一阵发[鬼]酸，这才明白原来人在感到最恐怖的[故]时候鼻子是会酸的。

待回过神的时候，才发现刚刚搭讪那[事]人不见了。一整天也不见他的人影，[文]也许是快痊愈了？也用不着打针了，[章]谁还愿意在这医院里呆着啊。

[第二夜]

邱晨怎么也睡不着，连翻身也不敢大[来]声，生怕床底下突然生出什么一样。[自]

门外边突然响起一小串脚步声。邱晨[i]屏住呼吸听那脚步声越来越近，最后[a]门下面的缝隙出现了一双脚，一个头[m]从窗外探出来。

门被打开了，那明亮，但又黯淡的日[k]光灯像刀一样切碎了病房里的黑暗。[.]脚步声，一、二、三、四，原来是医[c]生查房。然后，那扇门关上了，病房[n]的黑暗又合拢起来。

就这样战战兢兢又过了不知多久，邱[恐]晨发现喝的鸡汤此时还发挥着作用—[怖]—他想上厕所了。可厕所要到走廊尽[鬼]头才有，要是出门正好遇见那小孩子[故]怎么办？或者回来正好看见那孩子躺[事]在自己的床上怎么办？这些零星混乱[文]，但却很强烈的发现，使他无法自己[章]一个人去上厕所，索性闭眼想忍到早[来]上再冲过去。

可是事情往往这样，你越是想忘记一[自]件事情就越是记忆深刻，那小腹处的[i]鼓胀一直提醒着邱晨。这时有人拍拍[a]邱晨，“喂，小兄弟，上厕所去么？[m]”看清楚是早上搭讪的那个人，这家[k]伙回来应付医生查房来啦？邱晨立马[.]说“好”，马上从床上起来。

从厕所出来的时候，邱晨看见楼梯处[c]有一扇高高的铁栅栏，生了好奇问：[n]“这是做什么的？”经过刚才的一番[恐]事，邱晨觉得眼前这个人倒是亲切了[怖]不少。

“因为……”那男子压低嗓门，“这[鬼]医院里的死人啊，在晚上老是乱跑，[故]可万一要是跑到外面马路上就不好了[事]。”

邱晨头皮开始发麻，想到了那孩子不[文]会现在就跑到自己床上去了罢。那男[章]子哈哈大笑：“当然这是骗你的。”[来]

[第三日]

妈妈还是带着煲好的汤来看邱晨。邱[自]晨并没有把昨天听来的事告诉妈妈，[i]一是不想让妈妈担心，二是觉得自己[a]是男子汉说这种事会失了面子。这样[m]说又说不得道也道不明的情况下，邱[k]晨只能尽可能地暗示自己已经恢复了[.]，完全可以回学校上课了……

妈妈听了儿子此番好好学习的言论自[c]然十分高兴，并且爽快地答应尽快为[n]他办出院手续。邱晨急急地问：“今[恐]天不行么？”妈妈皱皱眉头：“不行[怖]，你才开刀第二天，还在观察期，要[鬼]是发生什么并发症怎么办！”

邱晨听见并发症三个字的时候面部皮[故]肤又紧了紧，想到那男人说的小孩也[事]是因为手术时感染了并发症死的，也[文]就不再说什么了。于是只期望着妈妈[章]可以多留一会儿，就算唠叨也好。其[来]实邱晨本来还想介绍妈妈认识那中年[自]男人，怎么说人家也好心帮了自己一[i]把，虽然他可能也是无意。可病房里[a]没有看见他，对面的床铺空着，床头[m]摆了整篓的苹果，那些大红苹果像一[k]朵朵巨大的花。

到了下午的时候，邱晨终于抵不住疲[.]倦开始昏昏欲睡。于是妈妈收拾起唠[c]叨，拍拍儿子的头说：“这样，明天[n]要是没事的话，妈妈就帮你办出院手[恐]续去。”

邱晨迷迷糊糊地点头，总觉得像要做[怖]一个久远的梦一样。

[第三夜]

不知怎么回事，邱晨醒的时候脑子里[鬼]浮出的是引鬼归坟的莲花灯。

他心里啐了一口，真是不吉利呢！这[故]是姥姥以前给他讲的故事，说：“有[事]些不想死或者冤枉死的人的魂是不会[文]散去的，会一直徘徊在人世，这就叫[章]做生魂。生魂就找那种想死的人跟自[来]己换。所以在农村还保有在河里放莲[自]花灯，指引他归坟的习俗。”

邱晨突然觉得自己很想跟人说点什么[i]，便抬眼望向对床。被子和枕头还是[a]早上那个样子，没有被铺开过的痕迹[m]。难道人还没回来么，邱晨觉得有点[k]不可思议，那么晚了难不成去看医院[.]里的死人到处跑么。一想到这里邱晨[c]马上警觉地断了念头。

邱晨继续开始做一些乱七八糟的梦，[n]有一阵他梦见自己去上厕所，打开门[恐]的时候就看见那孩子站在那里。他走[怖]了过来说：“大哥哥，陪我玩吧。”[鬼]他潜意识里意识到自己在做梦一下子[故]轻松许多，说：“对了，那天你找到[事]自己的床铺了么？”小孩子一下子低[文]头不语，邱晨想那男人果然说的是真[章]的。最后，那孩子抬起头来，冲着他[来]一脸笑意，“唔，不过我就要走了，[自]跟那位叔叔一起走。”指着对床的方[i]向，小孩子笑了笑，“喏，大哥哥，[a]这个还是送给你当个纪念好了。”

小孩子摊开手，两枚用橙色玻璃纸包[m]的糖果。邱晨犹豫了一下还是递过手[k]去，那孩子把糖塞到邱晨的手里，说[.]再见，然后就蹦蹦跳跳地走了。

空气里散发出陰凉和甜腥腥的烂苹果[c]的味道。

早上，妈妈和护士长走进来的时候，[n]邱晨已经自己换好了衣服。护士长是[恐]来给邱晨做出院前的复查。护士长出[怖]去的时候无意中抬头望了眼邱晨的对[鬼]床，看见了那一整篓苹果，小声跟随[故]行的护士说：“真是，这是谁那么无[事]聊，人都死了那么久了还送什么苹果[文]！”

那人死了？！那个没事跟自己搭讪的[章]人？那个好心叫自己上厕所的人？邱[来]晨觉得鼻子酸酸的眼泪快要流下来了[自]。

妈妈牵着邱晨乘电梯下到一楼，一楼[i]大厅里人很多，医生和病人都很忙碌[a]。妈妈说：“噢，对了，刚才帮你整[m]理病员服的时候，发现这个你没拿。[k]”

“什么？”

妈妈的手里攥着两枚用橙色玻璃纸包的糖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