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非]
“请问公诉方证人张秀，你认识被告[文]人吗？”郑道荣问坐在对面的女孩。[章]
那女孩穿着一身病号服，半个身子陷[来]在惨白的被褥里，消瘦，脸颊上没有[自]多少肉，深陷下去。
“我认识，你是郑道荣。”
张秀脊背僵直，嗫嚅不清的语调暴露[i]出不确然，她一心想着撒谎。
“表情摆得自然一点。你是个可怜的[a]女孩子，年轻貌美，孑然一身。虽然[m]罹患绝症，然而意志坚强。”
“当你看着我，你的眼睛里表现出恨[k]意，恨不得杀了我！”郑道荣循循善[.]诱道，而张秀则拿出十分凶狠的目光[c]，瞪视他。
“不只是仇恨，还有悲愤和沉痛，因[n]为你刚从一场葬礼中走出来。”对面[恐]的中年人很不满意，他手里攥着两张[怖]写满字的A4纸。
“保持这种心情，很好，那么下一个[鬼]问题。”郑道荣将目光移到手中的打[故]印纸上，“本月十五号，你在哪里？[事]”
“医院，住院部第六层。”张秀立刻[文]回答。
A4纸上的问题一行行接续下去……[章]
“控方认为被害人张敏系为他杀，对[来]此你的作证内容是？”
“我听到郑道荣与我姐姐之间发生激[自]烈争吵，他把人推开了，他把刀子插[i]进我姐姐心口！”张秀悲愤地控诉。[a]
“被害人是当场死亡吗？”
“是，但是他把尸体挪走了，我很害[m]怕——”她的证言却在这里被打断了[k]，郑道荣严肃地说，“注意你说话的[.]方式，你要把所有细节表述清楚，并[c]且一定要用肯定语气。你要取信于控[n]辩双方，争取旁听者的同情。”
“他把姐姐拖到移动病床上，伪装成[恐]病人，推进电梯。我姐姐那时还没有[怖]死，郑道荣他、他又往她身上戳了好[鬼]几下！”张秀按着心口，像在忍受极[故]大的悲痛，“她被杀死了！”
郑道荣笑了：“就是这样，我把她杀[事]了，你很惊恐，又十分害怕，不敢出[文]来阻止我。”
张秀点头，郑道荣又问：“如果他们[章]问你其他问题，你却没有把握回答地[来]不露破绽，你该怎么做？”
“保持沉默，把问题推给我方的其他[自]辩护人。”女孩迟疑一下，狐疑道，[i]“您……为什么帮我？”
“其实，一想到张敏死了，我就很高[a]兴。”张秀年轻的脸上笑着，年轻率[m]真，接着说道，“我不后悔。所以郑[k]先生您没有必要这样做，您知道我的[.]病，我也活不久。”
“我替你顶罪，却不是为你。”郑道[c]荣说，“你算什么东西，要不是因为[n]你把乐康他牵扯进来——”中年人极[恐]其愤怒，他剧烈喘息，气急败坏地将[怖]手中的A4纸撕成碎片，又发泄般地[鬼]将它们从六层楼高的飘窗上扔出去。[故]
郑道荣离开了，他脚步有些不稳。
病床上的女孩往窗外看去，深夜的白[事]炽灯下，白色纸屑自高空而下，如六[文]月飞雪。
[昼夜]
夏季，日照北回归线，昼极长，夜极[章]短。
空气湿热仿佛凝胶，肺部像是被培养[来]皿里的琼脂塞住了，让人上不来气。[自]
“砰”的一声，防盗门自动闭锁。
我双手抄进衣兜，摸到副一次性手套[i]，没有烟。
需要反锁门吗？
我决定再回去看一眼。
锁扣转动，防盗门被打开，迈进去一[a]步，房间不大。张敏躺在客厅的沙发[m]上，比睡着的人更安静。
“张敏？张敏！”
她一动不动，黏稠的血液在浅色布艺[k]沙发上洇开，我失望了。
“正好明天你轮休，不用请假。”我[.]对着毫无生气的张敏说道。
深呼吸几下，把这个看似纤细的女人[c]从楼下搬运上来，异常费力。她像醉[n]鬼一样扒着我，四肢僵硬不会打弯。[恐]
“砰”防盗门关上，应该反锁，钥匙[怖]呢？被我留在门内的电视柜上了。
我急忙翻找另一边口袋，幸好，车钥[鬼]匙还在。
下楼后，我驱车到不远处的汽车维护[故]中心，手肘撑着车窗边沿，上臂肌肉[事]因为搬运过重物而产生酸痛的刺麻感[文]。
穿红马甲的夜班服务生敲响窗玻璃：[章]“先生，需要清洗车子内部吗？”
我反射地点头，肘部在驾驶座微微移[来]动，擦到控制键，车子在死寂的清理[自]间发出刺鸣声，使我松懈的神经瞬间[i]紧绷起来，“不好意思，我睡着了。[a]”我问，“你刚才说什么？”
“您需要清洗车子内部吗？”
“哦，不，不需要。”我转头看车子[m]后座，刚才张敏还坐在这里。
我恍然间想到一件至为关键的事。离[k]开张敏家的时候，我没有将室内空调[.]打开。
这意味着她的身体，将会像所有失去[c]生命的肉类一样，在炎热的天气里迅[n]速腐化变质，并散发出难闻的味道。[恐]
[生死]
我并不像个杀人犯，我是一名医生。[怖]
十二个小时前，张敏还活生生地在我[鬼]身旁站着。
我手里擎着一把骨锯，通电后，齿轮[故]转动，血肉横飞，这让我有些兴奋。[事]
躺在手术台上的那个人，他在全身麻[文]痹的状态下会不会无意识地露出痛苦[章]的表情？我不知道。他的脸被台布覆[来]盖住了。
我打开他的胸腔，在无影灯下仔细端[自]详那颗跳动的心脏。
我得把它切下来，从哪个角度下刀比[i]较好？这是个值得慎重考虑的问题，[a]一刀豁下去是死是活？三分由人七分[m]靠命，我从不打包票。
他身体中的三分之二血量，被输液管[k]与液泵导出体外，与另一条血管驳接[.]，重新流淌入人体。我一手抓出往外[c]渗血的心脏，甩到清理盘里，这东西[n]已经完全没有用了。
我将另一颗完好的心脏与他的身体对[恐]接缝合，止血钳松开，血垒移除，仪[怖]器上的直线波段开始抖动。
“到底不是原装货，看起来怪怪的。[鬼]”我想——配型的时候也并没有将器[故]官形状跟大小做比对，于是破坏了整[事]体协调感。我对此颇为遗憾。
“电击！”我对张敏道，她是我这台[文]手术的助手。
“94！80！72！……56！”[章]张敏为病人的心脏读数，“心脏跳动[来]频次降低！”
不得已我只好将右手伸进未缝合的胸[自]腔，在一堆鲜红的生鲜肉类间，摸索[i]着，握住那颗由强韧肌肉纤维构成的[a]器官！挤压心脏，血液流出，回血，[m]心脏跳动趋于平稳。
脏器温度高于肢端，我不太情愿让手[k]指离开温暖的热源。
手术比预期延长一个小时，张敏摘下[.]口罩，深吸一口气，走出去对家属说[c]：“手术成功。”
虽然术前责任书上有签免责条款，但[n]一旦失败，病人家属与院方的压力仍[恐]会扑面而来。仿佛你亲自拿着救人的[怖]手术刀捅进病人心脏，由救世主变成[鬼]凶杀案共犯。我是主谋，而反复无常[故]的命运则襄助了我的恶行。
但事无绝对，显然对方听到消息的瞬[事]间，露出异样神情，那是极度失望的[文]表情。
“不是说成功率只有百分之三十？”[章]
“不好意思，节哀顺变。”我说。身[来]后的小护士们忍不住笑，但还保有医[自]务人员起码的矜持。“咯咯咯！”我[i]注意到躲在走廊夹角上的小草莓，她[a]笑声突兀，十分放肆。
我是在毕业第一年认识小草莓的。那[m]是我接手第一台心脏矫正手术，我作[k]为导师的助手站在手术台前。
躺在手术台上的女孩只有十二岁，她[.]的肋骨都长得比别人秀气，骨锯一碰[c]便断了。
“长期营养不良。”导师说，“我不[n]敢保证她在术后可以生还。”
但一次次手术下来，小草莓居然平顺[恐]地活到长大，实在出乎我预料。
她已经十八岁了，急需再接受一次心[怖]脏移植，以维持她今后正常的生活。[鬼]我看向小草莓胸口，安放着心脏的位[故]置，十足宠溺地冲她笑。
这台手术，将由我亲自持刀。
“医生哥哥，你去给别人换心脏了吗[事]？”小草莓探头探脑地过来问我。
我冲她笑笑：“怎么又到处乱跑？你[文]马上就要做手术了，多休息对身体有[章]好处。”
“人家想你啦！”小草莓呵呵笑道，[来]“医生你不知道，刚才他们还在讨论[自]里面那人死了怎么分遗产，你看他们[i]现在的表情，却像见到了死人一样哭[a]丧着。”
我没去挑这其中的语病，等在手术室[m]外的是病人的三个儿子，进手术室前[k]分别收到四个装着不记名存单的信封[.]，三份建议我最好使手术失败，一份[c]乞求我务必不违背我高尚的医德。
有趣的是，最后一个信封的款项刚好[n]前三个的总值，可真是吝啬，怎么说[恐]也该更丰厚些的！
我将四分红包尽数收下，打算做完手[怖]术再还回去。不过小草莓问我：“如[鬼]果手术失败，最后一份红包留给谁？[故]”
这个问题可真把我难住了，小草莓说[事]：“那送给我吧，看在我是个可怜的[文]穷人的份儿上。”
“不行，这是犯罪，小草莓。”我把[章]四份红包从小财迷手里抽回来，锁进[来]抽屉，“还有，不准咒我的病人死，[自]起码不能死在我的手术台上。”
小草莓撇嘴：“我看还是死了好，他[i]三个儿子都太奇葩好吧。”说完又大[a]声笑开了。
我有些担忧地看着她，生怕她一个不[m]小心，就因为太张狂的笑声先把自己[k]笑断了气。
[福祸]
“小草莓”是张敏的妹妹，她叫张秀[.]，而“小草莓”只是我对这小姑娘心[c]脏的昵称。
人们认为病变的器官是孱弱单薄的，[n]实则不然，它们在长久与病症抗争的[恐]过程中发育得愈加强大有力，只是生[怖]长地有些……畸形可怖。
“它几乎是对称的，”手术后的女孩[鬼]躺在病床上，兴致勃勃地问我她的心[故]脏长得什么模样，我说，“它是一颗[事]草莓，颜色粉嫩，又富有生机。像你[文]一样。”
小草莓“咯咯”地笑，但在看到我身[章]后跟着的张敏的时候，笑声倏忽而止[来]。
“敏姐。”小草莓唤道，声带震动不[自]均匀，发音干涩。
张敏是张秀的姐姐，两个人却不亲近[i]，丝毫不似有着相同血缘。张敏拿起[a]诊疗记录，回头看着我俩时，陰鸷的[m]表情在她高贵冷艳的脸上一瞬而逝。[k]
也许是我过于敏感，小草莓患有先天[.]性心脏病，必须在近期接受心脏移植[c]手术，与其说张敏相信我对手术有着[n]百分之百的把握，倒不如说，她根本[恐]不希望小草莓活着。
“医生，你怎么了？”小草莓问。
我蹙眉，道：“没事，你好好休息。[怖]”伸手刮一下她的小鼻子，也得好好[鬼]活着，懂吗？“
小草莓反常地把我往休息室里一推，[故]趴在我身上咬耳根子，说：”医生，[事]你救救我吧，我姐姐想害死我呐！“[文]
小草莓状若癫狂语无伦次，与平日娴[章]静无力的女孩判若两人。
”你救救我，我——“
”冷静，张秀！别激动！你有心脏病[来]！“我急忙扶住她摇晃的身体，”呼[自]吸，对，慢一点，吸气！“
对于小草莓的手术，她的身体状况一[i]直不错，我原本也有些把握。但在她[a]竭力保持平静的叙述中，我不确定这[m]是不是我一厢情愿的误判。
”医生，您不知道吧，我只有一个肾[k]脏。“小草莓掀起衣裳，露出侧腹部[.]一道狭长新鲜的刀口，”张敏把它卖[c]掉了。“
我知道这件事，但我没有立场去阻止[n]。
”医生。“张秀桀笑，”张敏把我的[恐]肾卖给了熟人，你想不想知道，谁买[怖]走了我身体的一部分？“
我心中忐忑，预感我会听到最令我恐[鬼]惧的答案。
”是你的父亲。“
小草莓缺乏血色的手指按在飘窗玻璃[故]上：”当时我差点儿从这里跳出去，[事]我宁肯把我的五脏六腑全部摔碎！但[文]是一听说，‘它’的买主居然是你的[章]父亲，我就答应了。“
”我……“
我该说：对不起我不知情，还是，对[来]不起我实在没有想到？我无言，我无[自]法粉饰，更无力辩解。
医生的工作，惯看生死，使人冷漠，[i]直到——
旦夕祸福，父亲查出肾衰竭的时候，[a]已经进入二期。
保守治疗对于这样的病情并无益处，更换肾脏需要三十万基本费用，前期化疗与术后康复二十万，万幸，这样一笔钱款对于父亲这样半生商海沉浮的中年人来说，无关痛痒。
但是，不是有钱就足以买人性命的，[m]天底下哪有这样便宜的好事？
我异常焦虑。每年肾脏病人能够寻获[k]合适肾源的几率，不过百分之十左右[.]。不幸的是，我作为直系亲属，肾源[c]配型并没有成功。至于我的母亲，多[n]年前她与父亲离婚后，我们就再也没[恐]有往来。
父亲的病情日渐加重，前几天我去接[怖]父亲来医院化疗，他正从楼梯上走下[鬼]来，短短几步路程足足用了近十分钟[故]，走几步就要停下来喘息，却不肯让[事]人搀扶。体内循环不好，皮肤呈现一[文]种灰败的暗沉色，一看上去就是个病[章]人。
上车的时候，父亲将安全带系上了，[来]换在从前没得病那会儿，他是从不信[自]这根带子能救人性命的。
这是个要强了一辈子的人，给他一根[i]稻草，他会当作救命的绳子紧紧抓着[a]。哪怕这根绳子绑在另一个人的脖子[m]上，绷紧这根绳子就可能会杀死一个[k]无辜的人。
他仍旧不会放手，父亲是个好人，但[.]我也知道，他别无选择。
只有获得一颗鲜活的肾脏，才可救他[c]远离死亡。
[善恶]
小草莓一手抚着腰侧，以一种乍看下[n]仿佛揣着新生命的怀孕的妇人的姿态[恐]。这样的姿态与她的年龄诡异得不相[怖]称，在她腰腹的位置，是摘除了脏器[鬼]后留下的，血淋淋的空腔！
”张敏逼我签器官捐献书，把我的角[故]膜、肝肺、肾脏……全部捐献。“
”有偿捐献。“
”她希望我死，我才不想让她如愿！[事]她一直谋划着，想不留痕迹地杀死我[文]，医生，你能不能救救我？“这冷静[章]的语调没有半点起伏，同时她贴着墙[来]壁走到门边，门外有人，虚影晃动间[自]我认出这道背影，张敏！
”我就知道，你一定在这里，背着我[i]们偷听。“张秀沉声说道。
那人影痛呼一声，只见张秀将一把铮[a]亮的手术刀戳在张敏心口，人影一晃[m]。我急忙冲上前将张敏的嘴巴捂住，[k]在她惊叫之前！
我并没有来得及阻止，张秀怨毒地一[.]连往张敏身上戳了数刀，手底下的女[c]人死命挣扎，几乎摁不住！
”不行，我力气不够。“手术刀递到[n]我眼前，”刀子给你，帮我杀了她。[恐]“张秀心口剧烈浮动，抓着我的手一[怖]脸绝望，”求你，帮我杀掉她！杀了[鬼]她啊，她是魔鬼！“
”是，她要拿我的器官做人情……去[故]救的是你父亲的命！我呢，你拿什么[事]赔我？给钱就能完事吗？给钱就能买[文]我的命吗……“
无论张秀语无伦次地说着什么，我都[章]听不到了，因为不知何时手术刀已经[来]没入张敏胸口，她不再挣扎，变成尚[自]有余温的尸体。我双手满是鲜血，脑[i]子里全被一个念头填满：我杀人了。[a]
”我杀人了。“在送张敏回家的十字[m]路口，红灯亮了，我停下车子。车子[k]侧面镜子里，张敏坐在后车座上。她[.]脑袋耷拉着，像是睡了过去。
我在电话里，对父亲说：”张敏死了[c]，我杀的。“
我也许应该对这件不寻常的事做出解[n]释，但我不想解释：”你怎么能做出[恐]那种事！你怎么能去买一个小女孩的[怖]器官？你明知道她不是自愿的！“
”这是犯法，你知不知道！“我质问[鬼]，一拳砸到方向盘中央。
父亲以沉默回应我过激的反应：”我[故]没得选。再说了，没有合适的心脏，[事]那孩子也活不长久。“
”我不建议你继续接她的手术，成活[文]率低，风险太大，对你将来的事业没[章]有任何好处！“父亲气急道，”她原[来]本就已经放弃治疗，她一早死了就什[自]么麻烦都解决了！“
我震惊于父亲的……恶毒，他始终是[i]商场上一位儒将，衷心慈善，富而不[a]骄。他做出此等事却无半分悔意，这[m]并不是他一时冲动，却像是用心促成[k]的局面，我无语以对，面如死灰。
”肾源我一直在联系，我们原本还有[.]时间。“
父亲却说：”这不重要。“
”张敏呢？你把尸体扔哪里去了？“[c]父亲问。
”她家里吧，天气热，拖延不了几天[n]。我会去自首，在那之前，我还想跟[恐]你告个别。“
”唉。“父亲叹息一声，”你心里是[怖]怎么想的！你太冲动，你做了件错事[鬼]！“
我心有悔恨，又有些许不甘。
”杀人偿命，天经地义。“我对父亲[故]说，强作镇定的面具却在这时”咔拉[事]“一声碎裂。我流泪，我无比痛苦，[文]”有什么办法呢，父亲，我知道错了[章]。“
我以为，我能再见父亲最后一面。
这时间，我又接到一个电话，算是了[来]断我一桩心事。是一家医院打来的，[自]通知我找到了符合条件的心脏，但必[i]须在二十个小时内做移植手术。
眼下疲于奔命的我，根本没有时间。[a]
我希望把小草莓转给我的导师，这样[m]手术成功率也更高一些。
我连忙去机场取空运过来的心脏，安[k]置好张敏已是后半夜的事了，我返回[.]医院去找小草莓。
她老实地待在特护病房，今天下午杀[c]死张敏后，这姑娘就给自己关了禁闭[n]。
小草莓在装睡，背对着我。她刚成年[恐]，不该在女子监狱里熬过她最好的年[怖]华。”一个死人只需要一个凶手就足[鬼]够。“我想，”何况张敏也不是好人[故]。“
我起身，小草莓抓住我：”别走！你[事]再陪陪我，我天亮就去自首，我不拖[文]累你。“
”自首？你知道尸体在哪儿吗？这事[章]你别管，不准胡闹！“
”人是我捅死的！“张秀纠缠。
”你没那本事，刀子是我插进去的，[来]刀上有我的指纹，并且只有我的。“[自]我道，”刀子插在尸体心口，没有拔[i]出来，那是唯一的物证。“
”你故意的？“小草一脸绝望，”你[a]怎么能这样？你们怎么都这样！“
此时，住院部大楼下面，警灯蜂鸣呼[m]啸，我本以为是120急救车的声音[k]。其实不是，父亲报了案，而警局来[.]人将父亲带走了。
而我此时正准备回家，路上收到一则[c]短信息，来自我的父亲：张敏的事，[n]我处理好了，你什么也别问，这件事[恐]跟你没有任何关系。
家里没有人，父亲不接我电话，我根[怖]本不知道父亲做了什么。
他买走了张秀的一个肾，也许他还可[鬼]以买到一个杀人凶手为我顶罪？我被[故]自己这个离谱的念头吓到了，这怎么[事]可能？杀人，几乎是要偿命的！
我决定去张敏家看一看，去见她的尸[文]体，也许能让我稍稍冷静下来。
[因果]
张敏家门楣上，贴着小块的广告纸：[章]24小时万能开锁。我让他们把门撬[来]开。
但是，尸体不见了。
布艺沙发上还留有一块暗沉的痕迹，[自]那是张敏身体上渗出的血迹。
早上六点，张敏家里，手机又跟催命[i]似的响起来：”你赶紧回来，院方刚[a]才给下了张病危通知单！“护士急吼[m]道。
”张秀？她怎么了！不是嘱咐你一定[k]把人看紧吗？今天就要给她做手术，[.]你现在给我搞出事！“我暴躁地吼着[c]。护士尴尬道：”不，是您的父亲，[n]肾衰竭陷入昏迷，刚从警局……送回[恐]来，进急救室了！“
我匆忙赶去医院，张秀等在急救室外[怖]面，跟一个年轻的警员坐在一起。
”谁给我父亲做的换肾手术？出现过[鬼]排异反应吗？“我抓过从一个进赶进[故]手术室里的医护人员，那人却道：”[事]郑医生，病人没换过肾，适合的肾源[文]正在寻找中。“
张秀扑过来哭道：”我把我的肾给他[章]，现在就给！“往急诊室冲去。她倒[来]下了，这样的心脏病人，每天晚上都[自]必须坐着入睡，以免在睡梦中休克致[i]死，而情绪的激烈起伏与她而言，根[a]本与自杀无异。
”进手术室，心脏已经运到了。“我[m]急忙将小草莓抱起来，爬上移动诊疗[k]床给她做心脏起搏。张秀十根手指捉[.]住我领口：”我骗了你，肾脏、是被[c]我姐卖了……但第一个没卖给郑先生[n]的，要卖给他的是……第二个！“
”郑先生买的是死肾，是我自愿捐给[恐]他的、我自愿的。“她脉搏乱了，这[怖]个时候，应该给病人注射镇定剂。”[鬼]我不想活，你别救我，你别再救我了[故]！“
”病人家属呢？谁是郑乐康？“急诊[事]室里冲出一名医生，表情凝重道，”[文]进来，病人时间不多了！“我从诊疗[章]床上摔下来。
我从不知父亲的病是这样严重。他对[来]我隐瞒了病情，他的病比我预期的，[自]要严重地多。
”乐康，你来了……“父亲说，他躺[i]在病床上，他想动一动，但浑身插满[a]了管子与医疗器具，”我其实不想，[m]这么早死，“他说，”病得突然，你[k]、还太年轻。总觉得你没长大，我、[.]我不放心你……“心电图赫然拉过一[c]条平稳的直线，护士从外面闯进来：[n]”郑医生，二号手术室的病人——“[恐]
”……怎么了？“
”手术负责人没赶到，这台手术您接[怖]不接？“
最后，我没有时间问张敏的尸体被父[鬼]亲带到了哪里，他也没有提及，这也[故]不再是件重要的事。”接！“我抓过[事]手术责任单，签字。
我在整理手术器械的同时，对意识已[文]经不太清楚的张秀说：”这次手术风[章]险很大，我必须将你的心脏换掉，麻[来]醉针打下去，你可能再也醒不来，你[自]害怕吗？“
”郑先生呢？“
”已经过世了，确认死亡时间早八点[i]整。“我用冷静克制的声音说道。
手术刀破开肌肉纹理，我剜出小草莓[a]的心脏，有一瞬间，我不想将另一颗[m]心脏放进去。如果她早死些时候，她[k]的肾此时已经换到我父亲的身体里。[.]
前些日子，张秀放弃治疗的时候，是[c]我坚持要救她。为此，我还为她垫资[n]购买了新的心脏。
我做了不可挽回的事，我或许不该救[恐]她的，但父亲已经死了。
鲜活的心脏被安置进张秀的胸膛里。[怖]
[罪罚]
张秀的病例，最终成为我最成功的医[鬼]案之一。
她醒来后告诉我一件事，是张敏的死[故]因，准确来说是父亲伪造的一个死亡[事]过程。以及如果案件走到庭审那一步[文]，父亲为张秀编造的假证。他专制地[章]替我承担了一切罪名。
而那柄手术刀上，最终只能检测到父[来]亲一个人的指纹。
父亲仓促安排好一切，唯一没有谋划[自]到的是，他的病，突然恶化的肾衰竭[i]。死亡过早地将一切终结，他最终并[a]没有机会，代替我走到审判席上。
”确认被害人张敏，加害人郑道荣，[m]犯罪性质为故意杀人，因被告人确已[k]死亡而裁决不提起公诉。“法庭发回[.]的公函上写着。
我不能让父亲背上杀人的恶名，我有[c]这样的义务去维护他死后的声誉，我[n]还是会去自首，我想。等张秀从病床[恐]上醒来，脱离危险，我立刻就去。
我是这样打算的，但不久后我亦收到[怖]律师事务所发来的函件，关于父亲身[鬼]后的遗产处置以及一封遗书。遗书上[故]只有一句话：”子债父偿，天经地义[事]。“
小草莓醒了，一颗新的心脏被安置进[文]小草莓的胸腔里，我或者想要她死，[章]又希望她生还。如果她活着，就有两[来]个人去承担一样的苦果；如果她死了[自]，我将独自负担我终其一生不为人知[i]的罪孽：我有罪，我曾犯下杀人的罪[a]行。
我仍在医院做一名劳碌的心外科医生[m]，并经由此收获无数感恩与荣誉。
我告诉张秀，我为她更换了新的心脏[k]，她痊愈了。张秀听到，却突然指着[.]她的心脏，惊恐万分地问我：”这颗[c]心……哪里来的？！“
我是个医生，治病救人是我的本职，[n]我以为这也是我用以偿罪的方式。
今天我的病人给我一颗心脏，对我说[恐]：”请把它放在我的身体里。“我捏[怖]着这颗心脏，忽然想到令张秀惊恐反[鬼]常的原因——
小草莓失去了一个肾脏，我至今不知[故]它被卖给了谁，那个失去了心脏的人[事]呢？
他一定死了。
怎么死的？
心脏从他的身体里被取出来，在他生[文]前？还是死后？
——这颗心脏，是我替你买来的。
——从哪里买来的？！
我拿着手术刀的手颤抖：我是不是，又杀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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